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证件扔到余罪手里了,余罪却是呆呆地,不知道该说句什么话。本来都可以不站出来的,本来都可以不被这么严厉地清退的,本来一切都有挽回余地的,本来这事也许不需要这么快解决的,总会水落石出,可现在,仿佛是他带着大家都走进了绝路。
“对不起,兄弟。”余罪对着两人的背影,大声说了句,眼睛有点酸。
“不用,今天是老子当警察最痛快的一天,不后悔。”郭健道。端了个黑窝,抓了个主谋,自当快意。洋姜回头笑了笑道:“你自己注意点啊,别也被开了。”
两人就那么走了。余罪却是靠着二队的大门门墩,傻傻地站着。直到天黑了,路灯亮起来了,在看到有人向他走来时,他才起身,结果腿麻了,差点栽倒。
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周文涓奔上来了,是队里有人进出发现这儿有个怪人的,问他也不搭理,周文涓没想到居然是余罪。
“我在等结果。”余罪笑笑道。
“案子没有那么快,还在审讯……我刚从医院回来不久,对了,你怎么没去看看二冬?”周文涓问,有点奇怪,以这些人的关系,余罪应该第一个到,可他偏偏不在场。
“对了,我该去看看二冬。”余罪恍惚间,终于找到一个目标了,他没有告辞转身就走了,人像木了一样。周文涓又追上去了,问着:“余罪,你是不是不舒服?你怎么了?”
“没事,你忙你的吧。我看看二冬去。”余罪掩饰着,人很正常,就是表情仿佛不属于他一样,上车了,歪歪扭扭开着那辆面包车走了。
门外的周文涓伫立了好久,她有很多话想对这个男孩说的,可每每见面总是开不了口。她在想,发生的事情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,也不知道他挺不挺得过来。
一定能,她在想,一定能,在她心里,他是无所不能的……
问过了骆家龙才知道确切的病房号。之前嫌疑人的定位就是骆家龙做的,电话里老骆都心虚了。那个抓捕太过仓促和野蛮,已有人在网上曝光这个奇闻了,亏是便衣,又拍得不清楚,要穿着一身警服的话,怕是难逃此劫了。
这件事查到这里已经昭然若揭了,一个标准的家族式的黑生意,有人负责收购贼赃,有人负责拆装翻新,有人负责市场销售。贾原青的司机是小股东,据他交代,贾政询才是大股东,但利润究竟怎么分配的余罪还搞不清楚。不过像所有手脚不干净的奸商一样,他肯定拉了一群人下水,否则贾政询的儿子就不会明目张胆地收赃,还屡屡逃脱打击;否则也不会有北营那个并不隐秘的销赃窝点,能存在这么长时间,里面干得时间最长的工人,已经有四年多了。
从滨海到监狱,再到单位里面,余罪经历了很多事,有些事他已经学会了睁一只眼、闭一只眼,社会上混,棱角是迟早要被磨平的,不管你是不是警察。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很圆滑了,就像马秋林一样。
罪与罚,总是在一个可以容忍的平衡中共存的,罪永远不会消失,罚有时候也不会公平,费那劲儿干吗?他现在甚至连那个不知名的女贼都不恨了,如果依靠那种生存方式,他觉得自己没准会比女贼更狠一点儿。
他有气无力地爬上了楼梯,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了晚十时,医院里人迹已稀。到了病房所在的三层,一间是鼠标和大毛,两人已经睡了,他没有打扰,又走过两间,透过小窗户,他看到了床上静静地躺着的二冬,蹑手蹑脚地推开门,他忍不住想看看兄弟怎么样了。中午刚从重症监护转移到普通病房,骆家龙说了,没捅到要害,可三棱刀制造的伤口很大,有点儿失血过多,差点没抢救回来。
昏暗的病房里,李二冬静静地躺着,余罪看着他,在想着,那个惊魂的一刻,二冬想到了什么,居然死死抓着嫌疑人不放,直到挨了两刀。那个情况,如果让余罪处理,他会先把嫌疑人打昏,然后自己快跑。
“你来了……坐吧。”李二冬突然用虚弱的声音轻轻说话了,吓了余罪一跳,不过他蓦地笑了,问道:“居然没睡着?”
“白天睡了一天,哪还睡得着……好多同学来看我了,我觉得真幸福。”李二冬轻轻道,生怕被人听到一样。余罪拉着椅子,坐到了他的身边,握着李二冬还输着液的手,小声道:“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啊……当然幸福了。”
“你看我受伤了,开始说人话了?”李二冬对余罪的口吻有点不适应。
“那我换换,你可真他妈蠢,不能自己先跑呀,非挨上两刀?”余罪换了口吻,张嘴笑着道。
“没防住,谁能想到那些人那么大胆。”李二冬轻声道。
“哎,给我讲讲,昏迷的时候,离死亡最近的时候,你是什么感觉?”余罪问。他知道,警校这帮“悍兄匪弟”,需要这种荤素不忌的语气。
“都昏迷了,还感觉个屁,一醒来就看见护士了,真他妈水灵……”李二冬道。听得余罪笑得直颤,笑着问着:“都那样了,你还想女人?”
“那我不想女人想什么?我说想你,你信呀?”李二冬道,这么质朴的话,让余罪一下子有点心酸。他轻轻摩挲着李二冬枯瘦的手,李二冬却是想起什么来了,用更小的声音道:“告诉你一个秘密,你答应我,不许告诉鼠标。”
“嗯,什么秘密?”余罪问。
“今天我暗恋的心上人居然来看我了,我心里特别激动。”李二冬道。这等心事,怕是很艰难才说出来了,而且绝对不能告诉鼠标那个漏嘴。
“欧燕子。”李二冬又道。
“那你快好起来,好起来去追她呀。”余罪道。警校的女生稀缺,估计哪个女生也有这么几十个暗恋者。
“我想好了,就像你那样,不要脸去追,要不他妈哪天命都没了,还要脸皮干什么?”李二冬谈兴颇浓道。余罪可没想到自己成了他的榜样,不禁又抚着他的手,笑着鼓励着,不过马上笑得眼睛发酸,轻轻道:“等你好起来,我帮你泡妞去,我陪你打游戏去。”
余罪轻轻地说着,把李二冬消瘦的手放平了,此时的感觉是一种深深的悲凉。李二冬轻叹了声,好像无限神往。半晌他轻轻吁了声道:“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玩游戏,看得眼都酸了,网吧里空气还不好……”
“那为什么还摸空就去?”余罪不解了。
“代练,在学校的时候就在网吧给别人升级代练,有的按小时算钱,有的按升级算……其实我想攒钱把我爸妈从乡下接到城里的……你不知道,我在省城当了警察,我爸妈在老家可骄傲了,逢人就说……平时我有点小气,老蹭你们的吃喝……你们、你们不会嫌弃我吧……等我好了,我请你们啊,反正也攒不够房钱,别哪天这口气真咽了,一件事也没办……”李二冬虚弱地说着,在昏暗中握着余罪的手。那手很温暖,不过却毫无征兆地凉了下,是两滴水迹滴在了自己手背上。李二冬感觉到了,紧紧地握了握,没有揭破。
那是两滴泪,很凉,不过手握在一起的时候,却是热的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