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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傍晚,两人又去温宅,见大厅中仍是四人看守,只是换了两个老人,看来也是五兄弟中的,其余三人多半是在暗中埋伏。
袁承志对安小慧道:“他们有高手守在隐蔽的地方,可要小心。”安小慧点点头,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,忽然纵身下去。袁承志怕她落单,连忙跟下。只见她一路走到屋后,摸到厨房边,火摺一晃,把屋旁一堆柴草点燃了。
过不多时,火光冲起。温宅中登时人声喧哗,许多庄丁提水持竿,奔来扑救。两人抢到前厅,厅中烛光仍明,坐着的四人却已不见。安小慧大喜,叫道:“他们救火去啦!”纵身翻下屋顶,从窗中穿进厅内。承志跟了进去。
两人抢到桌旁,正要伸手去拿黄金,忽然足下一软,原来脚底竟是个翻板机关。承志暗叫不妙,陡然拔起身子,右手挽过想拉安小慧,却没拉着,他身子腾起,左掌搭上厅中石柱,随即溜下,右足踏在柱础之上。这时翻板已经合拢,把安小慧关在底下。
袁承志大惊,扑出窗外查看机关,要设法搭救。刚出窗子,一股劲风迎风扑到,当即右掌挥出,和击来的一掌相抵,两人同时用力,承志借势跃上屋顶,偷袭之人却跌下地去。但此人身手快捷,着地后便即跃上屋顶,正是温正。
承志立定身躯,游目四顾,倒抽一口凉气,只见高高矮矮、肥肥瘦瘦,屋顶上竟然站满了人。承志身入重围,不知对方心意如何,当下凝神屏气,一言不发。
人群中走出五个老人,其中温方山和温方悟是拜见过的,另外两个老人刚才曾坐在厅中看守黄金。余下一人身材魁梧,比众人都高出半个头,那人哈哈一笑,声若洪钟,说道:“我兄弟五人僻处乡间,居然有闯王手下高人惠然光降,真是三生有幸、蓬荜生辉了。哈哈,哈哈!”
承志上前打了一躬,说道:“晚辈拜见。”他因四周都是敌人,只怕磕下头去受人暗算,但礼数仍是不缺。
温青站了出来,说道:“这位是我大爷爷,那两位是我二爷爷、四爷爷。”承志一一作揖行礼,放眼下望,见火光已息,知未延烧,便宽了心。
棋仙派五祖中的大哥温方达、二哥温方义、老四温方施点点头,却不还礼,不住向他打量。温方义怒声喝道:“你小小年纪,胆子倒也不小,居然敢到我家放火。”
袁承志道:“那是晚辈一个同伴的鲁莽,晚辈十分过意不去,幸喜并未成灾。晚辈明日再来向各位磕头赔罪。”
温正的祖父温方施身形高瘦,容貌也和温正颇为相似,发话道:“磕头?磕几个头就能算了?小娃娃胆大妄为,竟到静岩温家来撒野。你师父是谁?”温氏五老虽对闯王的声势颇为忌惮,但五兄弟素来爱财,到手了的黄金决不肯就此轻易吐了出去;适才见袁承志一掌震落温正,武功了得,要先查明他的师承门派,再定对策。
袁承志道:“家师眼下在闯王军中,只求各位将闯王的金子发还,晚辈改日求家师写信前来道谢。”温方达道:“你师父是谁?”袁承志道:“他老人家素来少在江湖上行走,晚辈不敢提他名字。”温方达哼了一声,道:“你不说,难道就瞒得过我们?南扬,跟这小子过过招。”心想只消一动上手,非叫你立现原形不可。
人群中一人应声而出。这人四十多岁年纪,腮上一丛虬髯,是温方义的第二个儿子,在棋仙派第二辈中可说是一流好手。他纵身上来,劈面便是一拳。袁承志侧头让过,温南扬左手拳跟着打到,拳劲颇为凌厉。袁承志心下盘算:“这许多人聚在这里,一个个打下去,何时方能了结?如不速战,只怕难以脱身。小慧又不知怎么了。”等他左拳打到,右掌突然飞出,在他左拳上轻挡,五指抓拢,已拿住他拳头,顺势后扯。温南扬收势不住,踉踉跄跄的向前跌去,脚下踏碎了一大片瓦片,如不是他五叔温方悟伸手拉住,已跌下房去,登时羞得满脸通红,回身扑来。
承志站着不动,待他扑到,转身后仰,左脚轻勾,温南扬又向前俯跌。承志左足方勾,右掌同时伸出,料到他要俯跌,已一把抓住他后心提起。温南扬身子刚要撞到瓦面,骤然为人提起,那里还敢交手,狠狠望了承志一眼,退了下去。
温方义喝道:“这小子倒果然还有两下子,老夫来会会高人的弟子。”双掌一错,就要上前。温青突然纵到他身旁,俯耳说道:“二爷爷,他跟我结拜了,你老人家可别伤他。”温方义骂了一声:“小鬼头儿!”温青拉住他的手,说道:“二爷爷你答允了?”温方义道:“走着瞧!”右手力甩,温青立足不稳,不由自主的退出数步。
温方义稳稳实实的踏上两步,说道:“你发招!”承志拱手道:“晚辈不敢。”温方义道:“你不肯说师父名字,你发三招,瞧我知不知道?”承志见他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,心中也道:“你走着瞧。”说道:“那么晚辈放肆了,晚辈功夫有限,尚请手下留情。”温方义喝道:“快动手,谁跟你啰里啰唆?温老二手下向来不留情!”
承志深深一揖,衣袖刚抵瓦面,手一抖,袖子突然从横里甩起,呼的一声,向温方义头上击去,劲道着实凌厉。温方义低头避过,伸手来抓袖子,却见他轻飘飘的纵起,左袖兜了个圈子,右袖蓦地从左袖圈中直冲出来,迳扑面门,来势奇急。温方义避让不及,当即后仰避开。承志不让他有余裕还手,忽然回身,背向对方。
温方义一呆,只道他要逃跑,右掌刚要发出,忽觉一阵劲风袭到,但见他双袖反手从下向上,犹如两条长蛇般向自己腋下钻来,这一招大出意料之外,忙伸双手想抓,不料袖子已拂到他腰上,啪啪两声,竟尔打中,只感到一阵发麻,对手已借势窜出。
袁承志回过身来,笑吟吟的站住。温青见他身手如此巧妙,一个“好”字险些脱口而出,忙伸手按住了嘴,跟着伸了伸舌头。
温方达等四兄弟面面相觑,都觉大奇。
温方义老脸涨得通红,须眉俱张,突然发掌击出。月光下承志见他头上冒上腾腾热气,脚步似乎迟钝蹒跚,其实稳实异常,不敢再行戏弄,矮身避开两招,卷起衣袖,见招拆招,凝神接战,他生怕给对方叫破自己门派,使的是江湖上最寻常的五行拳。这路拳法几乎凡是学武之人谁都练过,温氏五祖自然难以从他招式中猜测他的师承门户。温方义虽然出手不快,但拳掌发出,挟有极大劲风,拆得八九招,承志忽觉对方掌风中微有热气,向他手掌看去,心头微震,但见他掌心殷红如血,惨淡月光映照之下,更觉可怖,心想,这人练的是朱砂掌,听师父说,这门掌力着实了得,可别让他打中了,于是拳式生变,招数仍然平庸,劲力却不住增强。酣斗中温方义突觉右腕一疼,疾忙跳开,低头看时,腕上一道红印肿起,原来已给对方手指划过,但显是手下留情。温方义心头虽怒,可是也不便再缠斗下去了。
温方山上前一步,说道:“这位袁兄弟年纪轻轻,拳脚甚是了得,可不容易得很了。老夫领教领教你兵刃上的功夫。”承志道:“晚辈不敢身携兵器来到宝庄。”温方山哈哈一笑,说道:“你礼数倒也周全,这也算艺高人胆大了。好吧,咱们到练武厅去!”手一招,跃下地来。众人纷纷跳下。承志只得随着众人进屋。
温青走到他身边,低声说道:“拐杖里有暗器。”承志正待接嘴,温青已转身对温正道:“黑不溜秋的广东蛮子怎么样?现下可服了吧?”温正道:“二爷爷是宠着你,才不跟他当真,有什么希奇?”温青冷笑一声,不再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