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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蒙叫道:“通四钱,你过来!”钱通四连忙过去,道:“上校有什么吩咐?”雷蒙道:“你去问那个大姑娘,是不是要跟我比剑?快去问。”钱通四道:“是,是!”雷蒙从袋里抓出十多块金洋,抛在桌上,笑道:“她要比,就过来。只要赢了我,这些金洋都是她的。她输了,我可要亲一个嘴!你快去说,快去说。”
钱通四大模大样的走了过去,照实对青青说了,说到最后一句“亲一个嘴”时,青青反手一掌,啪的一声大响,正中他右颊。这一掌劲力好大,钱通四“哇”的一声,吐出了满口鲜血,四枚大牙,“啊,啊”大叫,半边脸颊登时肿了起来,从此嘴里四通八达,当真不枉了通四之名。
雷蒙哈哈大笑,说道:“这女孩子果然有点力气!”拔出剑来,在空中呼呼呼的虚劈了几下,走到大厅中间,叫道:“来,来,来!”
青青不知他说些什么,但瞧他神气,显然便是要和自己比剑,当即拔剑出座。
袁承志道:“青弟,你过来。”青青以为他要拦阻,身子一扭,道:“我不来!”袁承志道:“我教你怎样胜他。”青青适才眼见那外国人火器厉害无比,只怕剑法也是如此威力惊人,又或是剑上会放出些什么霹雳声响的物事来,本有些害怕,一听大喜,忙走过来。袁承志道:“瞧他刚才砍劈这几下,出手敏捷,劲道也足。他这剑柔中带韧,要防他直刺,不怕他砍削。”青青道:“那么我可想法子震去他剑!”袁承志喜道:“不错,正是这样,但别伤了他。”
雷蒙见两人谈论不休,心中焦躁,叫道:“快来,快来!”
青青反身跃出,回手突然出剑,向他肩头削去。雷蒙万想不到她出手如此快捷,总算他是葡萄牙的剑术高手,又受过法国与意大利名师的指点,危急中滚倒在地,举剑格挡,铮的一声,火花四溅,站起身来,已吓出了一身冷汗。若克琳在一旁拍手叫好。
两人展开剑术,攻守刺拒,斗了起来。
袁承志细看雷蒙的剑法,见他回挡进刺,甚是快速。斗到酣处,青青剑法忽变,全是虚招,剑尖即将点到,立即收回,这是棋仙派的“雷震剑法”,六六三十六招,竟无一招实招,那是雷震之前的闪电,把敌人弄得头晕眼花之后,跟着而上的便是雷轰霹雳的猛攻。雷蒙剑法虽然高明,但这样的剑术却从来没见过,只见对方剑尖乱闪,似乎剑剑要刺向自己要害,待得举剑抵挡,对方却不攻来。西方剑术中原也有佯攻伪击的花招,但最多一二招而已,决无数十招都是佯攻的,心想这种花巧只图好看,有何用处?正要笑骂,青青突然挥剑猛劈。雷蒙举剑挡架,虎口剧震,长剑脱手飞出。
青青乘势直上,剑尖指住他胸膛。雷蒙只得举起双手,作投降服输之状。青青嘻嘻一笑,收剑回座。雷蒙满脸羞惭,想不到一向自负剑术高强,竟会败给一个中国少女。
若克琳笑吟吟的拿起桌上那叠金币,走过来交给青青。青青摇手不要。若克琳一面笑,一面咭咭咯咯的大说葡语,定要给她。程青竹伸手接过,将十多块金洋叠成一叠,双掌用力在两端抵住,运起内力,过了一阵,将金币还给若克琳。若克琳接了过来,想再交给青青,一拿上手,不觉大吃一惊,原来十多枚金币已互相黏住,结成一条圆柱,竟然拉不开来,不禁睁大了圆圆的眼睛,喃喃说道:“东方人真是神秘,真是神秘!”回去把金柱给两个军官看。雷蒙道:“这些人有魔术!”彼得道:“别惹他们啦!走吧!”两人传下号令,不一会只听得门外车声隆隆,拖动大炮而去。
铁罗汉道:“红夷大炮到底是什么样子?我从来没见过。”胡桂南道:“咱们去瞧瞧。”沙天广笑道:“胡兄,要是你能妙手空空,偷一尊大炮来,那我就佩服你了。”胡桂南笑道:“大炮这笨家伙倒真没偷过。咱们要不要打个赌?”沙天广笑道:“大炮是拿去打满清鞑子的,可偷不得,否则我真要跟你赌上一赌。”众人在笑语声中出店。不一刻,已追过押运大炮的军队。见大炮共有十尊,均是庞然大物,单观其形,已是威风凛凛,每尊炮用八匹马拖拉,后面又有夫役推送,炮车过去,路上压出了两条深沟。
群雄驰出二十余里,忽听前面鸾铃响处,十多骑迎面奔来。待到临近,见马上乘者负弓持箭,马上挂满獐兔之类的野味,却是出来打猎的。这些人衣饰华贵,都是缎袍皮靴,气派甚大,环拥着一个韶龄少女。
那少女见了袁承志等人,拍马迎上,叫道:“师父,师父!”程青竹笑道:“好哇,你也来啦!”原来那少女便是他的女徒阿九。青青等在劫铁箱时曾和她会过。她上次穿件青布衣衫,似个乡下姑娘,这时却打扮得明艳无伦,左耳上戴着一粒拇指大的珍珠,衣襟上一颗大红宝石,闪闪生光。这小姑娘荆钗布裙,装作乡姑时秀丽脱俗,清若水仙,这时华服珍饰,有如贵女,花容至艳,玫瑰含露。袁承志心中砰的一跳,似是给内家高手击了一拳,忙转过了头,不敢多看。阿九见了袁承志,嫣然一笑,道:“你跟我师父在一起?”袁承志笑着点点头。阿九向沙天广道:“沙寨主,咱们不打不成相识!”
程青竹叫她见过了胡桂南、铁罗汉等人,问道:“你到那里去?”阿九道:“出来打猎,瞧我走得远不远?”程青竹道:“我们正要上京,你跟我们一起去吧!”阿九很是欢喜,说道:“好!”傍在师父身边,并马而行。袁承志和青青见她虽然幼小,但自有一股颐指气使的势派,气度高华,众随从奉命唯谨,听她指挥,心中不禁纳闷。当日山东道上初遇,本以为她是程青竹的孙女,后来才知是徒弟。这时看来,竟是一位豪门巨室的娇女,出来打猎,竟带了这许多从人,也不知如何会拜程青竹为师,又混在青竹帮中,倒真奇了。
当晚在饮马集投店。袁承志和青青见阿九的从人说话都带官腔,除了对阿九十分恭谨之外,对旁人谁也不理,神态倨傲,单独看来,一个个竟是官宦,那里像是从仆,心下更奇。青青向阿九道:“九妹妹,那日咱们大杀官兵,打得好痛快,后来忽然不见了你。你这样美貌,我那天一见,便永远忘不了。我老是惦记,你到那里去了?”阿九早瞧出她是女子,脸上一红,唔了一声,道:“姊姊,你才美呢!我怎及得上?你不用脂粉吗?”竟顾左右而言他。青青待要追问,程青竹忽在对面连使眼色。青青微微一笑,道:“在道上走,满头满脸的灰土,打扮给谁看啊?”各人闲谈了一会,分别安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