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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日在宛平打尖,竟不意与温氏四老及何红药相遇。温方山露了一手内功,何红药自知不敌,迳自退开。青青已抱必死之心,倒也并不惊惧,怕的是四老当场把她处死,那么母亲的遗志就不能奉行了,转念之间,计谋已生,走到温方达跟前,施了一礼,叫声:“大爷爷!”然后逐一向其余三老见礼。温氏四老见她坦然不惧,倒也颇出意外。
青青笑问:“四位爷爷去那里?”温方达道:“你去那里?”青青道:“我跟那姓袁的朋友约好了,在这里会面,那知等到他这时候还没来。”
四老听得袁承志要来,人人心头大震,那敢再有片刻停留?温方义喝道:“跟我们去。”青青假意道:“我要等人呢。”温方义手一伸,已隔衣扣住她手腕,拉出店门,两人共乘一骑。四老尽往荒僻无人之处驰去,眼见离城已远,这才跳下马来。
温方义把青青一摔,推在地下,骂道:“无耻小贱人,今日教你撞在我们手里。”
青青哭道:“四位爷爷,我做错了什么?你们饶了我,我以后都听你们话。”温方义骂道:“你还想活命?”嚓的一声,拔出一柄匕首。青青哭道:“二爷爷,你要杀我么?”温方悟道:“你这叫做该死!”青青道:“三爷爷,我妈是你亲生女儿,我求你一件事。”温方山铁青着脸,说道:“要活命那是休想!”青青哭道:“我死之后,求你送个信给我那姓袁的朋友,叫他独个儿去找宝贝吧,别等我了。”
四老听到“找宝贝”三字,心中齐震,同声问道:“什么?”青青哭道:“我反正是死,秘密是不能说的。我只求你们送这封信去。”说着从湖色衫子上撕下一块绢片,又从怀里针线包内取出一根针来,刺破手指,点了鲜血,在绢片上写起来。四老不住问她找什么宝贝,她只是不理,写好之后,交给温方山道:“三爷爷,你也不用见他,托人捎去宛平城里刚才咱们相会的那处酒楼,这就得啦!”她虽是做作,但想起袁承志无良,当真流下泪来。
四老见了她伤心欲绝的神情,确非作伪,一齐围观,只见绢片上写道:“今生不能再见,我父重宝,均赠予你,请自往挖取,不必等我。青妹泣白。”
温方义喝道:“什么宝贝?难道你真知道藏宝的所在?”青青哭道:“我什么都不知道,反正我说也是死,不说也是死。”温方悟道:“呸,压根儿就没什么宝贝。你那死鬼父亲骗了我们一场,现在你又想来搞鬼。”
青青垂头不语,暗暗伸手入怀,解开了一对翡翠鸳鸯的丝绦。这本是铁箱中之物,当整理珍宝金银之时,她见这对翡翠鸳鸯玉质晶莹,碧绿通透,雕刻精致灵动,就取来系在身上,那是纪念她与袁承志共同得宝之意,十箱珍宝不计其数,也不少了这对小小鸳鸯。她突然站起,叫道:“这信送不送也由你们了,这就杀了我吧!”只听叮叮两声清脆之音,一对鸳鸯落在地下。青青俯身要拾,温方悟已抢先捡起。四老数十年为盗,岂有不识宝货之理?见翡翠鸳鸯如此珍异,眼都红了。四人心中突突乱跳,齐声喝道:“这是那里来的?”
青青含泪不语。温方山道:“你好好说出来,或者就饶了你一条小命。”
青青道:“就是那批珍宝里的。我和袁大哥照着爹爹留下来的那张地图,挖到了十只铁箱,里面都是珍奇宝物。东西实在太多,带不了,我只拣了这对鸳鸯来玩。我们说好,这次要去全都挖了出来,那知你们……”说着又哭了起来。
四老走到一旁,低声商议。温方达道:“看来宝藏之事倒也不假。”温方义道:“逼她领路去取。”三老都点了点头。温方山道:“先骗她说饶命不杀,等找到宝贝,再来好好整治这小贱人。”温方悟道:“我有个主意:咱们掘出了珍宝,就把这小贱人埋在宝窟之中,等那姓袁的小畜生来掘宝,一掘掘到这个死宝贝,岂不是好?”三老同声大笑,都说:“五弟这主意最高。”
四人商议已毕,兴高采烈的回来威逼青青。青青起先假意不肯,后来装作实在受逼不过,只得说出藏宝之地是在华山之巅。她是要四老带她去华山,找到父亲埋骨的所在,乘他们在荒山中乱挖乱掘之时,自己便可把母亲骨灰和父亲的骸骨合葬一起,然后横剑自刎。不料她这句谎话一说,四老却更深信不疑。当年温氏五老擒住金蛇郎君,他也是将他们带上华山。宝藏没找到,还死了崆峒派的两个同伙,金蛇郎君又突然失踪,在他们脑海之中,却已深印了宝物必在华山的念头。当日张春九和那汪秃头所以上华山来搜索,便也因此。
当下四老带了青青,连日马不停蹄的赶路,就只怕袁承志追到。
这日来到山西界内,五人奔驰了一日,已颇为疲累,在一家客店中歇了。温方义人最粗壮,食量最大,连声急叫:“炒菜、斟酒,煮面条儿!”等店伴端了饭菜上来,他就和往常一般,抢先稀里呼噜的吃了起来。三老和青青正要跟着动筷,温方义忽从面汤中挑起一物,惊叫一声,登时直僵僵的不动了。四人大惊,看他所挑起的,赫然是一只极大的黑色蜘蛛。温方达一摸兄弟的手,已无脉搏,脸色发黑,鼻孔里也没气了。
温方悟惊怒交集,抓起店小二往地下猛力摔落,喀喇两声,店小二腿骨立断,晕死了过去。温方山抢出去,一把抓住掌柜的胸口,用筷子挟起蜘蛛,喝道:“好大的胆子,竟敢谋财害命,这是什么?”那掌柜吓得魂飞天外,连声道:“小店……小店是七十多年的老店,厨房最干净不过,怎……怎么有这……这东西……”温方山左手在他面颊上一捏,那掌柜下颏跌下,再也合不拢口。温方山筷挟蜘蛛,塞入他口里,片刻之间,那掌柜便即毙命。这时店中已经大乱,温方达右手拿住青青手腕,防她逃走,左手抱起兄弟尸身。方山、方悟两人乒乒乓乓一阵乱打,不分青红皂白,将住客和店伴打死了七八个,随即在客店中放起火来。旁人见他们逞凶,四散逃命。
三老将温方义的尸身带到野外葬了,又悲痛,又忿怒,猜不透一只蜘蛛怎会如此剧毒。青青见过五毒教的伎俩,寻思:“原来那老乞婆暗中蹑上我们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