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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连虎手背刚要击到她肩头,见她不动,果然撤掌回臂,喝道:“快招架!十招之内,我必能揭出你这小丫头的底来。”他生平各家各派的武功见得多了,眼见黄蓉身法诡异,一时瞧不准她来历,但自料只要动上了手,不出十招,便能辨明她宗派门户。
黄蓉道:“要是十招认不出呢?”彭连虎道:“那我就放你走。看招!”左掌斜劈,右拳冲打,同时右腿直踹出去,这一招“三彻连环”虽是一招,却包含三记出手。黄蓉转身闪过,右手拇指按住了小指,将食指、中指、无名指三指伸展开来,戳了出去,便如是一把三股叉模样,使的是一招叉法“夜叉探海”。
侯通海大叫:“‘夜叉探海’!大师哥,这臭小子使的是……是本门武功。”沙通天斥道:“胡说!”心知黄蓉戏弄这个宝贝师弟多时,早已学会了几招他的叉法。
彭连虎也忍不住好笑,抡拳直冲。黄蓉斜身左窜,膝盖不曲,足不迈步,已闪在一旁。侯通海叫道:“‘移形换位’!大师哥,是你教的吗?”沙通天斥道:“少说几句成不成?老是出丑。”心中倒也佩服这姑娘聪明之极,这一下“移形换位”劲力方法虽然完全不对,但单看外形,倒与自己的功夫颇为相似,而且一窜之下,居然避得开彭连虎出手如风的一拳,那可着实不易。
接下去两招,黄蓉右掌横劈,使的是沈青刚的“断魂刀法”,双臂直击,用上了马青雄的“夺魄鞭法”。只把侯通海看得连声“咦,咦,咦”的呼叫,说道:“大师哥,这招是‘探海斩蛟’,这……这臭小子当真是本门……”
彭连虎怒气渐生,心道:“我手下留情,小丫头忒煞狡猾。不下杀手,谅她不会用她本门拳法招架。”学武之人修习本门功夫之后,尽有旁采博取、再去学练别派拳技的,但到了生死关头,自然而然的总是以最精熟的本门功夫抵御。
彭连虎初时四招只是试招,到第五招上,竟不容情,呼的一声,双掌带风,迎面劈去。旁观诸人见他下了杀手,不自禁的都为黄蓉担心。众人不知她来历,又均与她无冤无仇,见她年幼娇美,言行又俏皮可喜,都不想见她就此命丧彭连虎的杀手之下。惟有侯通海才盼这“臭小子”死得越快越好。
黄蓉还了一招完颜康的全真派掌法,又架了一招郭靖的“南山掌法”,那都是昨日见到两人比武时学来的,第七招“三彻连环”,竟然现学现卖,便是彭连虎自己所使的第一招,但左支右绌,已险象环生。若凭二人真实功夫,黄蓉出尽全力,尚且抵御不住,何况如此存心戏弄?总算彭连虎毕竟不愿真下毒手,凭凌厉内力取她性命,不过要从她招数上认出她的师承来历,这才容她拆了七招。
白驼山少主欧阳克笑道:“小丫头聪明得紧,可用上了彭寨主的拳法,啊哟,不成啦,不成啦,还不向左?”
彭连虎拳法灵动,虚实互用,到第八招上,左手虚晃,右拳抢出。黄蓉料得他左手似虚乃实,右拳如实却虚,正要向右闪避,忽听欧阳克叫破,心念一动,当即斜身轻飘飘向左跃出,这下姿式美妙,厅上众人竟谁也认不出来。
彭连虎听欧阳克从旁指点,心下着恼,暗道:“难道我就毙不了你这丫头?”他号称“千手人屠”,生性残忍不过,初时见黄蓉年幼,又是女子,杀了她未免有失身分,这时拆了八招,始终瞧不出分毫端倪,如何不怒,第九招“推窗望月”,竟自用上了十成力,左掌阴,右掌阳,刚柔并施,同时推到。
黄蓉暗叫不妙,正待急退闪躲,其势已然不及,眼见拳锋掌力迫到面门,急忙低头,双臂内弯,手肘向前,似箭般向敌人胸口撞去。
彭连虎这一招去势虽猛,知她尚能拆解,但接着第十招料得她万难招架,倏然间见她以攻为守,袭向自己要害,第十招“星落长空”本已使出半式,立即凝住内力,便如悬崖勒马般硬生生扣招不发,叫道:“你是黑风双煞门下!”语声竟微微颤抖,右臂振处,黄蓉向后直跌出了七八步。
彭连虎此言一出,众人都耸然动容。除完颜洪烈外,厅中对黑风双煞人人忌惮。彭连虎第十招本要痛下杀手,至少也要打得这小丫头重伤呕血,但在第九招忽然看出她武功竟是黑风双煞一路,大惊之下,这个连杀百人毫不动心的魔头竟敛手跃开。
黄蓉为他推振,险些摔倒,待得勉力定住,全身都震得隐隐作痛,双臂更似失了知觉,待要答话,静夜中远处传来一声大叫,正是郭靖的声音,叫声中带着惊慌愤怒,似乎遇到了极大凶险。黄蓉情切关心,不禁失色。
郭靖给梁子翁按倒在地,手上腿上脉门同时遭拿,再也动弹不得,倏觉梁子翁张口来咬自己咽喉,先前咬啮蛇颈,方脱危难,此刻依样葫芦,以咬对咬,也张口向梁子翁嘴上咬去。梁子翁吃了一惊,手劲稍松,郭靖奋力猛挣,急使“鲤鱼打挺”,已跃起身来。梁子翁反手出掌。郭靖向前急跃,但梁子翁掌法如风,这一掌如何避得开?啪的一声,背心早着。这一下与完颜康的拳头可大不相同,登时奇痛彻骨。郭靖只吓得心胆俱寒,那敢逗留,急步前奔。他轻功本好,在花园中假山花木之间东西奔窜,梁子翁一时倒也追他不着。郭靖逃了片刻,脚步稍缓,嗤的一声,后心衣服给撕下了一大片,背心隐隐作痛,料知已给抓破皮肉。
郭靖大骇,没命的奔逃,眼见前面正是王妃所居农舍,当即跃入,只盼黑暗中敌人找寻不到,得以脱难。他伏在墙后,不敢稍动,只听梁子翁与完颜康一问一答,慢慢走近,梁子翁粗声暴气,显是怒不可抑。郭靖心想:“躲在墙边,终究会给他找到。王妃心慈,或能救我。”危急中不暇再想,直闯进房,见房中烛火尚明,那王妃却在另室。
他四下张望,见东边有个板橱,当即打开橱门,缩身入内,再将橱门关上,把金刀握在手里,刚松得口气,脚步声响,有人进房。郭靖从橱缝中望出去,见进来的正是王妃。只见她缓步走到桌边坐下,望着烛火呆呆出神。
不久完颜康进来,问道:“妈,没坏人进来吓了您么?”王妃摇摇头。完颜康退了出去,与梁子翁另行搜查去了。
王妃关上了门,便欲安寝。郭靖心想:“待她吹灭灯火,我就从窗里逃出去。不,还是多待一会,别又撞上了小王爷和那白发老头。这老头儿刚才要咬我咽喉,这一招实在古怪,师父们可从来没教过,下次见到,须得好好请问。人家咬你咽喉,那又如何拆解?刚才我跟大蛇以咬对咬,或许便是正招。”又想:“闹了这么久,想来蓉儿早回去啦。我得快些出去,否则她定会记挂。”
忽然窗格响动,有人推窗跳进。郭靖和王妃都大吃一惊,王妃更失声而呼。郭靖看这人时,正是那自称穆易的杨铁心,不禁大出意料之外,只道他早已带了女儿逃出王府,岂知仍在此处。
王妃稍一定神,看清楚是穆易,说道:“你快走罢,别让他们见到。”杨铁心道:“多谢王妃的好心!我不亲来向您道谢,死不瞑目。”但语含讥讽,充满酸苦辛辣之意。王妃叹道:“那也罢了,这本是我孩儿不好,委屈了你们父女两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