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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靖微微一惊,问道:“偷什么九阴真经?”梅超风不禁失笑,忙道:“没什么,我随口说说。”园中梅花香气暗暗浮动,她记起了桃花岛上的花香:
“贼师哥害怕得很,当晚我们就离开了桃花岛,乘海船去了普渡山,在海边的一个岩洞中躲了起来。接连几天,他翻看真经的手抄本下卷,皱起了眉头苦苦思索。我见手抄本上的字迹是师母写的。贼师哥说:‘我们录一个抄本下来,再把原抄本还给师父,但怎么还法?’我说:‘去桃花岛!’师哥说:‘贼妹子,你要命吗?还敢再去桃花岛?’我们不敢在普渡山多耽,终究离桃花岛太近。过得一个月,我们乘船去了中土,在庆元、上虞、百官、余姚这些地方东躲西藏的躲了几个月,逃到了临安、嘉兴、湖州、苏州这些地方的河浜里,水乡里小河小溪千条万条,我们白天躲在船里,紧紧上了门板,师父、师弟他们再也见不到我们,也不会让曲师哥撞上了。”
“我跟师哥两个一起翻看经上的功夫。真经上写满了各种厉害的武功,开头就是‘九阴白骨爪’与‘摧心掌’,经上写明了这两门功夫的练法和破法。经上说:‘此二功不必以内功为根基,以外功入手亦可。余弟妹二人,丧命于此二功,杀人如草不闻声,此二功之谓也。’师哥和我大喜,就起始练了起来。练这两门功夫,要杀活人来练,我跟师哥说了,我们就去上虞蒋家村,从那恶毒妇人蒋太太起始,将蒋家村的男女老幼,一个个都练作了白骨骷髅。我想起师父相救的恩情,心里很难过。师哥问明之后,忽然大大喝醋,怪我不该想念师父。练到后来,经上的功夫都要以内功为根基。但扎根基、练内功的诀窍全在上卷之中。经上功夫属于道家,与师父所教的全然不同,我们这可练不下去了。师哥说:‘有志者,事竟成!’于是他用自己想出来的法子练功,教我也跟着练。他练手掌上的功夫,给我去打造了一条镀银钢鞭,用来练‘白蟒鞭’。他说没送过定情的表记,没送过成亲的礼物给我,就送一件华丽的兵器。我们那时挺有钱了,哈哈,练成了高明的武功,抢大户、劫官府还不手到拿来,要多少有多少。”
这时一阵清风缓缓吹动梅超风的长发,她抬头向天,轻声问道:“天上有星星吗?”郭靖道:“有的。”梅超风问道:“有银河么?”郭靖道:“有的。”梅超风又问:“有牛郎织女星吗?”郭靖道:“有的。”梅超风问:“有北斗星吗?”郭靖道:“我不认得。”梅超风道:“你蠢死了。你向北方的天上瞧,有七颗亮晶晶的星,排成一只瓢儿那样的,就是北斗星了。”
郭靖凝目向天空搜寻,果然在北边天上见到七颗明星,排成一只长长的水杓,喜道:“见到啦,见到啦!”梅超风问道:“什么叫‘七星聚会’?”郭靖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梅超风双手一紧,森然道:“那马钰没教过你吗?”郭靖道:“没有。道长只教我躺倒身子后怎么透气。”梅超风道:“怎么透气?”郭靖道:“吸气时肚皮鼓起,呼气时肚皮吸进去贴背。”梅超风试着照做,心想:“我和贼师哥练功时呼吸恰恰相反。只怕这便是道家功夫的关诀。”
《九阴真经》下卷上记的全是武功法门,贼汉子练功练不下去,老是说要去偷真经上卷。我说去桃花岛也好,咱们先把下卷还给师父师娘。师哥说:“下卷中的功夫还没练成呢!有些功夫注明‘五年可成’、‘七年可成’、‘十年初窥门径’,咱们不必理会,像九阴白骨爪、摧心掌、白蟒鞭这些功夫,虽没上卷中所教的内功根底,硬练也练得成,而且快速可成。你的白蟒鞭练得怎样了?”我说:“马马虎虎,现下还用不上,总得再有一年时光。”
“为了练九阴白骨爪这些阴毒功夫,我们得罪了一大批自居名门正派、假充好人的狗屁英雄,他们不断来围攻我们夫妇,我们拚命练功,用功勤得很,杀了不少人,可处境越来越不利,东躲西逃,难以安身。他们口中说不准我们滥杀无辜,练那些阴毒武功,其实还不是想抢夺我们手里的真经。不过,师门所授的桃花岛功夫本来也就十分了得,我们二人单以桃花岛功夫,就杀得那些狗子们望风披靡,叫我们是什么‘黑风双煞’,那真难听,该叫‘桃花双煞’才是!后来围攻的人越来越强,我夫妇武功高了,名声大了,但渐渐抵挡不住了。这样心惊胆战的过了两年,我独个儿常常想,早知这样,盗什么劳什子的真经,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在桃花岛好,可是陈师哥跟我这样,师父也知道了,我们有脸在桃花岛耽下去吗?又怕曲师哥回岛。”
“又听说,当年师父为了我们二人盗经叛逃而大发脾气,陆师弟、武师弟二人劝告时又出言不慎,师父狂怒之下打断了他们脚骨。冯师弟又说:‘背叛师父的只陈师哥、梅师姊二人,我们都对师父忠心耿耿,师父不该迁怒,把曲、陆、武三位师哥都打伤了。’师父大怒,喝道:‘连你又打,怎么样?我花这许多心血,辛辛苦苦教你们功夫,到头来你们一个个都反我。我黄老邪还是去死了的好!’木杖一震之下,把冯师弟的脚骨也打断了。”
“三个师弟都给赶出桃花岛,后来这话便传了开来,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,都说黄老邪当真够邪。我听到传言说师父说道:‘我黄老邪还是去死了的好!’不由得心如刀割,真想去跪在师父、师母面前,任由他们处死,以赎我的罪业。所以师哥说要再去桃花岛,我并不阻止,我想去再见师父一面。师哥说,这些狗屁英雄老是阴魂不散的追寻我们,迟早会让师父听到风声,要是师父也来追寻,我们准没命了。只要上卷到手,我们去蒙古、去西夏,逃得远远的,千里万里之外,谁也找不到。我想也真不错,于是甩出了性命,决意再去桃花岛。反正倘若不去,迟早会送了命,死在师父手下,一了百了,倒也心安理得。”
“一天夜里,我们终于上了桃花岛。刚到大厅外,就听得师父在跟人大声吵嘴,他说:‘不通兄,我没拿你的真经,怎能要我交还?’我想师父说话不客气了,当面叫人家‘不通兄’。我和师哥凑眼到窗缝中瞧去,只见跟师父说话的是个留了长胡子的中年男子,年纪比师父大些。他倒不生气,笑嘻嘻的道:‘黄老邪,你作事向来邪里邪气,谁信得过你啊。’师父说:‘我黄老邪之邪,是非圣非贤,叛君背祖,是不遵圣贤之教,不奉君父之尊,于<礼义廉耻>这四字上,没半分亏了。我说过没拿你的真经,就是没拿。就算拿了,凭我黄老邪的所学所知,也不屑来练你全真教狗屁假经上的臭功夫。’那人呵呵笑道:‘是香是臭,一嗅便知,是真是假,出手便晓。黄老邪,咱哥儿俩来玩玩,瞧你练过《九阴真经》的功夫没有。’他站起身来,等师父也离椅站起,便左手出拳,向师父打去。师父还以一招‘桃华落英掌’。两人这一动上手,但见烛影飘飘,身法快速。我向师哥瞧去,他也正回头瞧我,两人都伸伸舌头,这样高明的武功,我们可从来没见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