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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蓉提手闻了闻,扮个鬼脸,对欧阳克道:“喂,我是天下叫化子头儿洪老英雄的新收关门弟子,现下来领教领教你的软皮蛇拳法。先对你说明白了,我手上已搽了专门克制你的毒药,可要小心了。”欧阳克心想:“与你对敌,还不是手到擒来。不管你手上捣什么鬼,我抱定宗旨不碰就是。”笑了一笑,说道:“死在你手下,也是甘愿。”
黄蓉道:“你其他的武功也稀松平常,我只领教你的臭蛇拳,你若用其他拳法掌法,可就算输了。”欧阳克道:“姑娘怎么说就怎么着,在下无不从命。”黄蓉嫣然一笑,说道:“瞧不出你这坏蛋,对我倒好说话得很。看招!”呼地一拳打出,正是洪七公所传的“逍遥游”拳法。
欧阳克侧身让过,黄蓉左脚横踢,右手钩拿,却已是家传“桃华落英掌”中的招数。她年纪幼小,功夫所学有限,这时但求取胜,那管所使的功夫是何人所传了。
欧阳克见她掌法精妙,倒也不敢怠慢,右臂疾伸,忽地转弯,打向她的肩头。这“灵蛇拳”去势极快,倏忽之间已打到黄蓉肩上,猛地想起,她身上穿有软猬甲,这一拳下去,岂不将自己的拳头撞得鲜血淋漓?匆忙收招,黄蓉飕飕两掌,已拍到面门。欧阳克袍袖拂动,倒卷上来,挡开了她这两掌。黄蓉身上穿甲,手上涂药,除了脸部之外,周身无可受招之处,这样一来,欧阳克已处于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,“灵蛇拳”拳法再奇,却也奈何她不得,只得东躲西闪,在黄蓉掌影中窜高纵低,心想:“我若打她脸蛋取胜,未免唐突佳人,如抓她头发,更加卤莽,但除此之外,实在无所措手。”灵机一动,忽地撕下衣袖,扯成两截,于晃身躲闪来掌之际,将袖子分别缠上双掌,翻掌钩抓,迳用擒拿手来拿她手腕。
黄蓉托地跳出圈子,叫道:“你输啦,这不是臭蛇拳。”欧阳克道:“啊哟,我倒忘了。”黄蓉道:“你的臭蛇拳奈何不了洪七公的弟子,那也没什么出奇。在赵王府中,我就曾跟你划地比武,那时你邀集了梁子翁、沙通天、彭连虎、灵智和尚,还有那个头上生角的侯通海,七八个人打我一个,我当时寡不敌众,又懒得费力,便认输了事。现下咱们各赢一场,未分胜败,不妨再比一场以定输赢。”
黎生等都想:“这小姑娘居然能与彭连虎、沙通天等高手对敌而不败,也不知是真是假?她虽然武艺得自真传,但终究不是此人敌手,刚才胡赖胜了,岂不是好?何必画蛇添足,再比什么?”
洪七公却深知此女诡计百出,必是仗着自己在旁,要设法戏弄敌人,笑吟吟的不作声,一只鸡啃得只剩下几根骨头,仍拿在手里不住嗑嘴嗒舌的舐着,似乎其味无穷。
欧阳克笑道:“咱俩又何必认真,你赢我赢都是一样。姑娘既有兴致,就再陪姑娘玩玩。”黄蓉道:“在赵王府里,旁边都是你的朋友,我打赢了你,他们必定救你,因此我也不愿跟你真打。现今这里有你的朋友,”说着向欧阳克那些白衣姬妾一指,又道:“也有我的朋友。虽然你的朋友多些,但这一点儿亏我还吃得起。这样罢,你再在地下划个圈子,咱们仍是一般比法,谁先出圈子谁输。现下我已拜了七公他老人家为师,名师门下出高徒,就再让你这小子一步,不用将你双手缚起来了。”
欧阳克听她句句强辞夺理,却又说得句句大方无比,不禁又好气又好笑,当下以左足为轴,右足伸出三尺,一转身,右足足尖已在地下划了一个线深寸许、径长六尺的圆圈。丐帮群雄都不由得暗暗喝采。
黄蓉走进圈子,道:“咱们是文打还是武打?”欧阳克心道:“偏你就有这许多古怪。”问道:“文打怎样?武打怎样?”黄蓉道:“文打是我发三招,你不许还手;你还三招,我也不许还手。武打是乱打一气,你用死蛇拳也好,活耗子拳也好,都是谁先出圈子谁输。”欧阳克道:“当然文打,免得伤了和气。”
黄蓉道:“武打你是输定了的,文打嘛,倒还有点儿指望,好罢,就又再让你一步,咱们文打。你先发招还是我先?”欧阳克那能占她的先,说道:“当然是姑娘先。”黄蓉笑道:“你倒狡猾,老是拣好的,知道先发招吃亏,就让我先动手。也罢,我索性大方些,让你让到底。”欧阳克正想说:“那么我先发招也无不可。”只听得黄蓉叫道:“看招。”挥掌打来,突见银光闪动,点点射来,她掌中竟挟有暗器。
欧阳克见暗器众多,平时挡击暗器的摺扇已为洪七公捏坏,而本可用以拂扑的衣袖也已撕下,这数十枚钢针打成六七尺方圆,虽然只须向旁纵跃,立可避开,但那便是出了圈子,百忙中不暇细想,一点足跃起丈余,这一把钢针都在他足底飞过。
黄蓉一把钢针发出,双手各又扣了一把,待他上纵之势已衰,将落未落之际,喝道:“第二招来啦!”两手钢针齐发,上下左右,无异一百余枚,那正是洪七公所授她的“满天花雨掷金针”绝技,这时也不取什么准头,只是使劲掷出。欧阳克本领再高,但身在半空,全无着力之处,心道:“我命休矣!这丫头好毒!”
就在这一瞬之间,忽觉后领一紧,身子腾空,足下嗤嗤嗤一阵响过,点点钢针都落在地下。欧阳克刚知有人相救,身子已给那人掷出,这一掷力道不大,但运劲颇为古怪,饶是他武艺高强,还是左肩先着了地,重重摔了一交,方再跃起站定。他料知除洪七公外更无旁人有此功力,心中又惊又恼,头也不回的出祠去了。众姬妾跟着一拥而出。
黄蓉道:“师父,干么救这坏家伙?”洪七公笑道:“我跟他叔父是老相识。这小子专做伤天害理之事,死有余辜,只是伤在我徒儿手里,于他叔父脸上须不好看。”拍拍黄蓉的肩膀道:“乖徒儿,今日给师父圆了面子,我赏你些什么好呢?”
黄蓉伸伸舌头道:“我可不要你的竹棒。”洪七公道:“你就是想要,也不能给。我有心传你一两套功夫,可这几天懒劲大发,提不起兴致。”黄蓉道:“我给师父做几个好菜提提神。”洪七公眉飞色舞,随即长叹一声,说道:“现下我没空吃,可惜,可惜!”向黎生等一指道:“我们叫化帮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商量。”
黎生等过来向郭靖、黄蓉见礼,称谢相救之德。黄蓉去割断了程大小姐手足上的绑缚。程大小姐甚是腼腆,拉着黄蓉的手悄悄相谢。黄蓉指着郭靖道:“你大师伯马道长传过他功夫,你丘师伯、王师伯也都很瞧得起他,说起来大家是一家人。”程大小姐转头向郭靖望了一眼,突然间满脸通红,轻声叫道:“郭师哥!”低下头去,过了一会,才偷眼向郭靖暗暗打量。
黎生等又向洪七公、郭靖、黄蓉三人道贺。他们知道七公向来不收徒弟,帮中乞丐再得他欢心,也难得逢他高兴指点一招两式,不知郭黄二人怎能与他如此有缘,都羡慕万分。黎生道:“咱们明晚想摆个席,恭贺帮主收了两位好弟子。”洪七公笑道:“只怕他们嫌脏,不吃咱们叫化子的东西。”郭靖忙道:“我们明儿准到。黎大哥是前辈侠义,小弟正想多亲近亲近。”黎生蒙他相救,保全了一双眼睛,本已十分感激,又听他说得谦逊,甚是高兴,言下与郭靖着实结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