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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偎倚着坐了片刻,郭靖道:“蓉儿,我听大师父说,你在铁枪庙里给欧阳锋逼着同行,后来怎生逃出了他手掌?”黄蓉叹道:“就只可惜了陆师哥好好一座归云庄。老毒物那日逼我跟他讲解九阴真经,我说讲解不难,但须得有个清净所在。老毒物说这个自然,咱们去僻静之地找所寺院。我说寺院中和尚讨厌,我又不爱吃素。老毒物说那怎么办。我说太湖旁有座归云庄,风景既美,酒菜又好,只不过庄主是我朋友,未免令他放心不下。”
郭靖道:“是啊,他定然不肯去。”黄蓉道:“不,他这人可有多自大,那把旁人放在眼内。我越这么说,他越是要去。他说不管那庄上你有多少朋友,老毒物全对付得了。两人到了归云庄上,陆师哥父子却全不在家,原来一齐到江北宝应程大小姐府上探访亲家去啦。你知那庄子是按着我爹爹五行八卦之术建造的。老毒物一踏进庄子,就知不妙,正想拉了我退出,可是我东一钻西一拐,早就躲了个没影没踪。他找我不到,怒起上来,一把火将归云庄烧成了白地。”
郭靖“啊”的一声,道:“我去归云庄找过你的,只见到满地瓦砾,想不到竟是老毒物干的好事。”黄蓉道:“我料到他要烧庄,要大伙儿事先躲开啦。老毒物虽抓我不到,可是他当真歹毒,守着去桃花岛的途径候我,几次险些儿给他撞到,后来我索性北赴蒙古,他又随后跟着。傻哥哥,幸好你傻里傻气的,要是跟老毒物一般机灵,来个前后合围,我可不知该躲到那里去啦。”郭靖赧然呆笑。
黄蓉道:“但最后还是你聪明,知道逼鲁有脚想计策。”郭靖道:“蓉儿,是你教我的啊。”黄蓉奇道:“我教你的?”郭靖道:“你在梦里教我的。”当下把梦中情境说了一遍。
黄蓉这次却不笑他,心中感动,悠悠的道:“古人说精诚所至,金石为开。你这般思我念我,我其实早该与你相见了。”郭靖道:“蓉儿,以后你永远别离开我,好不好?”
黄蓉望着团团围绕山峰的云海出了一会神,忽道:“靖哥哥,我冷。”郭靖忙将身上皮裘解下,给她披在身上,道:“咱们下去罢。”黄蓉道:“好,明晚我们再来这里,我把九阴真经的要义详详细细说给你听。”郭靖大感诧异,问道:“什么?”黄蓉的右手本来与他的左手握着,这时用力捏了一把,说道:“我爹爹译出了真经最后那一篇中叽哩咕噜的文字,明晚我来说给你听。”郭靖心想:“这篇梵文明明是一灯大师译出来的,怎说是她爹爹?”心头疑惑,正要再问,黄蓉又在他手上捏了一把。
他心知其间必有缘故,当下随口答应,两人一齐下峰。回到帐中,黄蓉在他耳边低声道:“欧阳锋也到了秃木峰上,咱们说话之时,他就躲在后面偷听。”郭靖大吃一惊,道:“啊,我竟没发觉。”
黄蓉道:“他躲在一块冰岩后面。老毒物老奸巨猾,这次却忘了冰岩透明,藏不了人。我也直到月光斜射,才隔着冰岩隐隐看到他稀淡的人影。”郭靖道:“原来你提九阴真经什么,是说给他听的。”黄蓉道:“嗯,我要骗他到山峰绝顶,咱们却撤了羊梯,教他在山峰顶上修仙练气,做一辈子活神仙。”郭靖大喜,鼓掌叫好。
次日成吉思汗下令攻城,又折了千余精锐。城头守军嘻笑辱骂,只气得成吉思汗暴跳如雷,放眼又见满野都是冻毙的牛羊马匹尸体,更是心惊。心想如此酷寒,此城若再有十日不破,只怕蒙古精兵有半数要歼于城下。苦思无计,心想我成吉思汗一生英雄,原来要毕命于斯。
当晚郭靖、黄蓉与丐帮三老安排停当,只待欧阳锋上得峰去,就在下面毁梯。岂知欧阳锋狡猾殊甚,却也防到了这着,远远守在一旁,不等靖蓉二人上峰,他竟不现身。
黄蓉微一沉吟,又生一计,令人备了几条长索,用石油浸得湿透。花剌子模国地底到处遍藏石油。千余年前,当地居民掘井取水,却得了石油,遇火即焚,此后便用以煮饭烧物,称为火油。蒙古军亦自花剌子模百姓处夺得火油,作为燃料。
靖蓉二人背负油索上峰,将索子藏在岩石之后,然后坐在水晶宫中谈论。过不多时,欧阳锋的人影果在冰岩后面隐约显现。他轻功已练至炉火纯青之境,上峰履冰,竟悄无声息,料想二人定难知觉。黄蓉当即说了几节经文,两人假意研讨。研讨是假,谈论的经文要旨却句句是真。欧阳锋听在耳里,但觉妙义无穷,不由得心花怒放,心想我若逼那丫头,她纵然无奈说了,也必不肯说得这般详尽,在此窃听,委实妙不可言。
黄蓉慢慢讲解,郭靖假意询问。欧阳锋心道:“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明白,当真笨得可以。”忽听峰下号角声响紧迫。郭靖一跃而起,叫道:“大汗点将,我得下去。”其实这号角声却是他事先安排下的。黄蓉道:“那么咱们明儿再来。”郭靖道:“上峰下峰,极是费事,在帐中说不好吗?”黄蓉道:“不,欧阳锋那老儿到处找我,此人狡狯已极,没地方躲得了他。可是凭他再奸猾,也决想不到咱俩会来到这山峰绝顶。”欧阳锋暗自得意:“嘿,莫说小小山峰,就逃到天边,我也追得到你。”
郭靖道:“那么你在这里等着,半个时辰之内,我必可赶回。”黄蓉点头答应。郭靖迳自下峰。他把黄蓉一人留在峰上,心中终究惴惴,但想欧阳锋一意要偷听真经,必不致现身相害。他下峰之时,将浸了火油的长索绕在一只只冰冻的羊腿之上。
过了一顿饭时分,黄蓉站起身来,自言自语:“怎么靖哥哥还不上来?这峰上不知有鬼没有?想起杨康和欧阳克,当真害怕,我且下去一会,再跟靖哥哥一起上来。”欧阳锋只怕给她发觉,缩在冰岩后面不敢丝毫动弹,眼见她也攀下山峰去了。
郭靖与三长老守在峰脚,一见黄蓉下来,立刻举火把点燃长索。长索一路向上焚烧,羊腿受热,附在峰壁上的血冰熔化,每步梯级自下而上的逐一跌落。眼见一条火蛇向上蜿蜒爬去,黑夜中映着冰雪,煞是好看。
黄蓉拍掌叫好,道:“靖哥哥,你说这次还饶不饶他?”郭靖道:“这是第三次,咱们不能失信背约。”黄蓉笑道:“我有个法儿,既不背约,又能杀了他给你师父报仇。”郭靖大喜,叫道:“蓉儿,你当真全身是计。怎么能这般妙法?”
黄蓉笑道:“那一点也不难。咱们让老毒物在峰上喝十天十夜西北风,叫他又冻又饿,熬个筋疲力尽,然后搭羊梯救他下峰,那是第三次饶他了,是不是?”郭靖道:“是啊。”黄蓉道:“你既饶了他三次,那就不用再跟他客气。一等他下峰,踏上平地,咱俩同时动手,再加上三位长老相助,咱们五人打一个半死不活的病夫,你说能不能杀他?”郭靖道:“那当然能够。只是这般杀了他,未免胜之不武。”黄蓉道:“嘿,跟这般歹毒狠恶之人,还讲什么武不武呢?他害我们五位师父之时,下手可曾容情了?他杀四师父,使的手段可光明正大?”
想到恩师的血海深仇,郭靖不由得目眦欲裂,又想欧阳锋本领高强,倘若这次放过了他,以后未必再有复仇机会,咬牙道:“好,就这么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