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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议论未决,黄蓉忽道:“我倒有个必胜的法儿。”郭靖大喜,正要相询,忽听金刃劈风,霍霍生响,众人转过头来,只见武氏兄弟各使长剑,已和霍都一柄扇子斗在一起。郭靖、黄蓉夫妇,以及一灯大师门下的点苍渔隐与朱子柳均关心徒儿安危,凝目观斗。
原来武氏兄弟听霍都王子出言不逊,直斥自己是乳臭小儿,这话给心上人听在耳中,这面子如何下得去?何况适才见师母夺他竹棒,手到拿来,心想他虽打败鲁有脚,但鲁有脚学艺蠢笨,实在太过不济,倒非此人了得;又想兄弟俩已得师父武功真传,一人即或斗他不过,二人合力,决无败理。也不管他要比三场比四场,当真初生犊儿不怕虎,兄弟俩使个眼色,双剑齐出。
郭靖武功虽高,却不大会调教徒儿,自己领会了上乘武学精义,传授时却总辞不达意,说不明白。武氏兄弟资质平平,在短短数年中又学到了多少?只数招之间,二人的长剑便给霍都逼住了,半点施展不开。
霍都眼见必占上风,也不理会对方是二人斗他一人,见武修文长剑刺到,他左手食指往上一托,搭住了平面剑刃,扇子斜里挥去,拦腰击在剑刃之上,铮的一声,长剑断为两截。武氏兄弟大惊,武修文急忙跃开,武敦儒怕伤了兄弟,挺剑直刺霍都背心,要教他不能追击。霍都早料到此招,头也不回,摺扇回转,两下里一凑合,正好搭在剑背,手指转了两转。他只手指转动,武敦儒手中长剑若要顺着扇子而转,肩骨非脱骱不可,只得松手离剑,向后跃开,但见长剑直飞上去,剑光在半空中映着烛火闪了几闪,这才跌下。武氏兄弟又惊又怒,虽赤手空拳,并不惧怕。武敦儒左掌横空,摆着降龙十八掌的招式;武修文却右手下垂,食指微屈,只要敌人攻来,就使一阳指对付。
霍都见二人姿式凝重,倒也不敢轻视,心道:“赢到此处,已然够了,莫要见好不收,自讨没趣。”降龙十八掌和一阳指都是武学中一等一的功夫,武氏兄弟功力虽浅,摆出来的架子却分毫不错,常人看了也不觉什么,在霍都这等行家眼中却知实非易与,当下哈哈一笑,拱手道:“两位请回罢,咱们只分胜败,不拚生死。”语意中已客气了许多。
武氏兄弟脸上含羞,料想空手与他相斗,多半只有败得更惨,二人垂头丧气的退在一旁,却不到郭芙身边。郭芙急步过去,大声道:“武家哥哥,咱们三人齐上,再跟他斗过。”众人群相注目。郭芙右手持剑,左手一挥,叫道:“我们师兄妹三个一齐来。”郭靖喝道:“芙儿,别胡闹!”郭芙最怕父亲,只得退了几步,气鼓鼓的望住霍都。霍都见她娇艳美貌,笑吟吟的点了点头。郭芙瞪了他一眼,转过头不理。武氏兄弟本来深恐为郭芙耻笑,见她全心袒护,足见有情,甚感安慰。
霍都打开摺扇,扇了几下,说道:“这一场比试,自然也是不算的了。郭大侠,敝方三人是家师、师兄与区区在下。我的功夫最差,就打这头阵,贵方那一位下场指教?谁胜谁败,那可不是玩耍了。”
郭靖听妻子说有必胜之道,知道她智计百端,虽不知她使何妙策,却也已有恃无恐,大声说道:“好,咱们就三场见高下。”
霍都知道对方武功最强的是郭靖,师父天下无敌,定能胜他,黄蓉虽施过夺棒怪招,然而瞧她娇怯怯的模样,当真动手,未必厉害,余人更不足道,于是目光向众人一扫,说道:“各位如有异议,便请早言。胜负既决,就须唯盟主之命是从了。”
群雄要待答应,但见他连败鲁有脚与武氏兄弟,均举重若轻,行有余力,不知尚有多少本事没施展出来,大家倒也不敢接口,都转头望着靖蓉夫妇。
黄蓉道:“足下比第一场,令师兄比第二场,尊师比第三场,那是确定不移的了。是也不是?”霍都道:“正是如此。”
黄蓉向身旁众人低声道:“咱们胜定啦。”郭靖道:“怎么?”黄蓉低声道:“今以君之下驷,与彼上驷……”她说了这两句,目视朱子柳。朱子柳笑着接下去,低声道:“取君上驷,与彼中驷;取君中驷,与彼下驷。既驰三辈毕,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,卒得王千金。”郭靖瞠目而视,不懂他们说些什么。
黄蓉在他耳边悄声道:“你精通兵法,怎忘了兵法老祖宗孙膑的妙策?”郭靖登时想起少年时读《武穆遗书》,黄蓉曾跟他说过这个故事:齐国大将田忌与齐王赛马,打赌千金,孙膑教了田忌一个必胜之法,以下等马与齐王的上等马赛,以上等马与齐王的中等马赛,以中等马与齐王的下等马赛,结果二胜一负,赢了千金。现下黄蓉自是师此故智了。
黄蓉道:“朱师兄,以你一阳指功夫,要胜这蒙古王子是不难的。”朱子柳当年在大理国做过宰相,自是饱学之士,才智过人。大理段氏一派的武功讲究悟性。朱子柳初列南帝门墙之时,武功居渔樵耕读四大弟子之末,十年后已升到第二位,此时的武功却已远在三位师兄之上。一灯大师对四名弟子一视同仁,诸般武功都倾囊相授,但到后来却以朱子柳领会的最多,尤其一阳指功夫练得出神入化。此时他的武功比之郭靖、马钰、丘处机固尚有不及,但已胜过王处一、郝大通等人了。
郭靖听妻子如此说,当即接口道:“请郝道长当那金轮国师,可就危险得紧。胜负固然无关大局,只怕敌人出手过于狠辣,难以抵挡。”他心直口快,也不顾忌自己算上驷,而将郝大通当作下驷未免太不客气。
郝大通深知这一场比武关系国家气运,与武林中寻常的争名之斗大大不同,倘若给蒙古国师抢去了天下英雄盟主之位,虽然汉人豪杰决不奉他这个“番邦盟主”的号令,但汉人武士不但丢脸,而且人心涣散,只怕难以结盟抗敌,共赴国难,慨然说道:“这个倒不须顾虑,只要利于国家,老道纵然丧生于那僧人之手,那也算不了什么。”黄蓉道:“咱们在三场中只要先胜了两场,这第三场就不用再比。”郭靖大喜,连声称是。
朱子柳笑道:“在下身负重任,倘若胜不了这蒙古王子,可要给天下英雄唾骂一世了。”黄蓉道:“不用过谦,就请出马罢。”
朱子柳走到厅中,向霍都拱了拱手,说道:“这第一场,由敝人来向阁下讨教。敝人姓朱名子柳,生平爱好吟诗作对,写字读书,武功上就粗疏得很,要请阁下多多指教。”说着深深一揖,从袖里取出一枝笔来,在空中画了几个虚圈儿,全是个迂儒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