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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盘膝坐在床上,闭目养神,远远听到巡更之声,忽然窗外一响,有人从墙外跃入。陆菲青跃下床来,随手将长袍一角拽起,塞在腰带里,另一手将白龙剑轻轻拔出。
只听得窗外一人朗声发话道:“陆老头儿,一辈子在这里做缩头乌龟,人家就找你不到吗?乖乖跟爷们上京里打官司去吧!”陆菲青心知来人当非庸手,也决不止一人,敌人在外以逸待劳,不出去不行,从窗中出去则立遭攻击,当下施展壁虎游墙功,悄声沿壁直上,抓住天窗格子,喀喀两声,拉断窗格,运气挥掌一击,于瓦片纷飞之中跳上屋顶。下面的人“咦”了一声,一枝甩手箭打了上来,大叫:“相好的,别跑。”陆菲青侧身让过,低声喝道:“朋友,跟我来。”展开轻功提纵术向郊外奔去,回头只见三条人影先先后后的追来。
他一口气奔出六七里地。身后三人边追边骂:“喂,陆老头儿,亏你也算是个成名人物,这么不要脸,想就此开溜吗?”陆菲青浑不理睬,将三人引到扶风城西一个山岗上来。
他把敌人引到荒僻之地,以免惊动了东家府里,同时把来人全数引出,免得己在明而敌在暗,中了对方暗算,奔跑之际,也可察知敌方人数和武功强弱。他脚下加紧,顷刻之间又赶出十余丈,听着追敌的脚步之声,已知其中一人颇为了得,余下二人却是平庸之辈。
陆菲青上得岗来,将白龙剑插入剑鞘。三名追敌先后赶到,见他止步转身,也不敢过份逼近,三人丁字形站着,一人在前,两人稍后。陆菲青于月光下凝目瞧在前那人,见他五十上下年纪,又矮又瘦,黑黝黝一张脸,两撇燕尾须,长不盈寸,精干壮健,相貌依稀熟悉。他身后两人一个身材甚高,另一人是个胖子。
那瘦子当先发话道:“陆老英雄,一晃十八年,可还认得焦文期么?”陆菲青心中一凛:“果然是他?”
原来焦文期是关东六魔中的第三魔,十八年前在直隶滥杀无辜,给陆菲青撞上了,出手制止,当时手下留情,未曾赶尽杀绝,只打了他一掌。焦文期引为奇耻大辱,誓报此仇,这次受了江南一家官宦巨室之聘,赴天山北路寻访一个要紧人物,西来途中,无意间和陆菲青朝了相,认出了他,于是率领了陕西巡抚府中两名高手,也不通知当地官府和李可秀,迳自前来寻仇拿人。
陆菲青拱手道:“原来是焦三爷,十多年不见,竟认不出来了。这两位是谁,焦三爷给我引见引见。”焦文期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,指着那胖子道:“这是我盟弟罗信,人称铁臂罗汉。”指着那高身材的人道:“这是两湖豪杰玉判官贝二爷贝人龙。你们多亲近亲近。”罗信说了声:“久仰。”贝人龙却抬头向天,微微冷笑。
陆菲青道:“三更半夜之际,竟劳动三位过访,真正意想不到。却不知有何见教?”焦文期冷然道:“陆老英雄,十八年前,在下拜领过你老一掌之赐,这只怨在下学艺不精,总算骨头硬,命不该绝,这几年来多学到了三招两式的毛拳,又想请你老别见笑,再行指点指点,这是为私。你老名满天下,朝廷里要请你去了结几件公案。我兄弟三人专诚拜访,便是来促请大驾,这是为公。”
陆菲青明知今晚非以武力了断不可,但他为人本就深沉,这些年来饱经忧患,处事更加稳重,拱手说道:“焦三爷,你我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。当年在下得罪了你,这里给你赔礼了!”说罢深深一揖。贝人龙“呸”了一声,大声骂道:“不要脸!”
陆菲青眸子一翻,冷冷的盯住了他,森然道:“陆某行走江湖,数十年来薄有微名,平生可没做过一件给武林朋友们瞧不起的事。”转头向焦文期道:“焦三爷说找在下既是为私,亦复为公。当年咱们年轻好胜,此刻说来不值一笑。你焦三爷要算当年的过节,我这里给你赔过了礼。至于说到公事,姓陆的还不致于这么不要脸,去给满清鞑子做鹰犬。你们要拿我这几根老骨头去升官发财,嘿嘿,请来拿吧!”他目光依次从三人脸上扫过,说道:“三位是一齐上呢?还是那一位先上?”
大胖子罗信喝道:“有你这么多说的!”冲过来对准陆菲青面门就是一拳。陆菲青不闪不让,待拳到面门数寸,突然发招,左掌直切敌人右拳脉门。罗信料不到对方来势如此之快,连退三步,陆菲青也不追赶,罗信定了定神,施展五行拳又猛攻过来。
焦文期和贝人龙在一旁监视,两人各有打算。焦文期是一心报仇,这些年来在铁琵琶手上痛下功夫,本领已大非昔比,但当年领教过陆菲青的无极玄功拳,真是非同小可,他想先让罗信和贝人龙耗去对手大半气力,自己再行上场,便操必胜。贝人龙却只盼拿到钦犯,好让巡抚给自己保荐一个功名。
罗信五行拳的拳招全取攻势,一招甫发,次招又到,一刻也不容缓,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五行相生相长,连续不断。他数击不中,突发一拳,使五行拳“劈”字诀,劈拳属金,劈拳过去,又施“钻”拳,钻拳属水,长拳中又叫“冲天炮”,冲打上盘。陆菲青的招术则似慢实快。一瞬之间两人已拆了十多招。以罗信的武功,怎能与他拆到十招以上?只因陆菲青近年来养气自晦,知道罗信这些人只是贪图功名利禄,天下滔滔,实是杀不胜杀,是以出手之际,颇加容让。
这时罗信正用“崩”拳一挂,接着“横”拳闩胸,忽然不见了对方人影,急忙转身,见陆菲青已绕到身后,情急之下,便想拉他手腕。他自恃身雄力大,不怕和对方硬拚,那知陆菲青长袖飘飘,倏来倏往,非但抓不到他手腕,连衣衫也没碰到半点。罗信发了急,拳势突变,以擒拿手双手急抓。陆菲青也不还招,只在他身边转来转去。数招之后,罗信见有可乘之机,右拳挥出,料到陆菲青必向左避让,随即伸手向他左肩抓去,一抓竟然到手,心中大喜,急忙加劲回拉,那知便这么一使劲,自己一个肥大的身躯竟尔平平的横飞出去,蓬的一声,重重实实的摔在两丈之外。他但觉眼前金星乱迸,双手急撑,坐起身来,半天摸不着头脑,傻不愣的坐着发呆,喃喃咒骂:“妈巴羔子,奶奶雄,怎么搅的?”
原来陆菲青使的是内家拳术中的上乘功夫,叫做“沾衣十八跌”。功力深的,敌人只要一沾衣服,就会直跌出去,乃当年“千跌张”传下的秘术,其实也只是借势运劲之法。陆菲青的功力还不能令敌人沾衣就跌,但罗信出尽气力抓拉,手一沾身使力,就被他借劲掼出。
焦文期双眉微皱,低声喝道:“罗贤弟起来!”贝人龙默不作声,冷不防的扑上前去,使招“双龙抢珠”,双拳向陆菲青击去。只见陆菲青身子晃动,人影无踪,随觉背上被人一拍,只听得背后说道:“你再练十年!”
贝人龙急转回身,又不见了陆菲青,忙想转身,不意脸上啪啪两声,中了两记耳光,手劲奇重,两边脸颊登时肿了起来。陆菲青喝道:“小辈无礼,今日教训教训你。”只因贝人龙适才言语刻薄,是以陆菲青一上来便以奇快的身法打他一个下马威。这背上一拍,脸上两掌,只消任何一招中稍加劲力,贝人龙便得筋碎骨断,立时毙命。但他是武林前辈,也不和这些人一般见识。
焦文期眼见贝人龙吃亏,一个箭步跳上,人尚未到,掌风先至。陆菲青知道这关东六魔中第三魔非其余二人可比,不敢存心戏弄,当下施展本门无极玄功拳,小心应付。焦文期的铁琵琶手近年来功力大进,一记“手挥五弦”向陆菲青拂去,掌指似乎轻飘无力,可是虚虚实实,柔中带刚,一临近身就骈指似铁,实兼铁沙掌和鹰爪功两家之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