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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一到,赛总管就说,今日要给大伙儿引见一位武林中响当当的脚色。我们忙问是谁,赛总管微笑不说。待会开了酒席,赛总管到内堂引出一个人来。只见他腰板笔挺,步履矫健,双目有神,果然是一派武林高手的风范。他两鬓虽已灰白,但面目仍颇英俊清秀,想当年定是一位美男子。赛总管朗声道:‘各位兄弟,这位是天龙门北宗掌门,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,田归农田大哥!’”
“我们一听,都微微一惊。田归农的名头大家是知道的,只天龙门素来少跟官府往来,不知赛总管凭了什么面子能把他请到。饮酒中间,大伙儿逐一向他把盏敬酒。田大哥也客气之极,说了许多套交情的言语,可一句不提他上京的原因。直到吃喝完了,赛总管邀大伙儿到厢房喝茶,他两人才把其中原委说了出来。”
“原来田大哥虽身在草莽,可是忠君报国之心,却一点没比我们当差的少了。”
“他这次上京,为的是要向皇上进贡一个大宝藏。这大宝藏嘛,那就是反贼李自成在北京所搜刮的金银财宝了。田大哥说道,要找寻这个宝藏,共有两个线索,须得两个线索拼凑起来,方能寻到。一个线索是李自成的一把军刀,那是他天龙门掌管,他就携带在身。另一个线索可就难了,那是一幅宝藏所在的地图,自来由苗家剑苗家世代相传。单有地图而无军刀,不知寻宝关键;单有军刀而无地图,不知宝藏的所在。只要二宝合璧,取那宝藏就如探囊取物一般。”
“我们虽在官家当差,可个个出身武林,一听到‘苗家剑’三字,都想:‘那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何等厉害,谁敢惹他?’田大哥见我们脸现难色,微微一笑,道:‘在下若不是已经想到了对付苗人凤的计策,又怎敢轻易前来惊动各位?’赛总管忙问何计。田大哥于是说出一番话来,只把众人听得连连点头,齐叫妙计。他到底说的是什么妙计,时候一到,各位自然知晓,此刻也不必多说。”
“次日田大哥告别离京,赛总管就派我们依计而行。他一面琢磨此事,总觉田大哥一不想升官、二不想发财,平白无端送我们这样一份大礼,天下那有这等滥好人?料得其中必有别因,于是派了几个人暗中出京打探。我离京不久,就听到田大哥闭门封剑的讯息,就备了一份礼物,上门道贺。”
“和田大哥一见面,他显得十分欢喜,说道贵客上门,真求之不得,跟着悄悄的要我办一件事。殷大哥,说出来你可别生气,他是要我知会官府,随便诬陷你个罪名,将你拿在狱里,先关上几年再说。”
殷吉吓了一跳,浑身寒毛直竖,颤声道:“田师兄为人原是如此,幸蒙刘大人明鉴,高抬贵手,小的必有厚报。”
刘元鹤笑道:“好说,好说。当时我就问他跟殷大哥有甚仇怨。他道,仇怨是没有,只是依他们天龙门规矩,北宗掌门人轮值掌刀的期限已满,那把镇门之宝的宝刀就须传给南宗,片刻延挨不得。倘若落到了殷大哥手里,再要索回,不免就多一番周折。”
“这话虽不错,可是我不由得疑心更甚,当时跟他唯唯否否,既不答允,也不拒却,只在一边厢冷眼旁观。”
“酒筵之后,我想田大哥这把宝刀非交不可,难以推托,我倒有法儿给他帮个忙。我如暗中将宝刀收起,他自然没法交出,殷大哥纵然不满,却也无计可施。这正是我立大功报圣恩的良机,岂能轻易放过?于是我悄悄走进田大哥房中,待要找寻宝刀,却听得门外脚步声响,原来是田大哥回来了。事急之际,只得躲入了床下。”
“只听得田大哥走进房来,打开箱子,取出铁盒,突然惊呼:‘咦,刀呢?’听他这呼声惊惶异常,实非作假,看来这宝刀是给人盗去了。他立时叫了女儿来查问,田姑娘毫不知情,也很着急。不久阮大哥进来了。师兄弟俩为了立掌门的事大起争执,提到了曹云奇曹师兄与田姑娘的暧昧之事,过了一会,田大哥要阮大哥去叫陶子安陶世兄来。田大哥将铁盒交给陶世兄,命他去埋在关外。我在床下听得清清楚楚,暗想陶子安这傻瓜这番可上了大当。”
“陶世兄走后,我在床下听得田大哥不住捶床叹息,喃喃自语:‘好胡一刀,好苗人凤!’当时我不知胡一刀是谁,料想是苗人凤盗了他的刀去。却原来他接到了胡一刀之子胡斐的拜帖,自知难逃一死,十分惶恐。但这时候偏巧失了宝刀,又不能就此高飞远走,一溜了之。”
“跟着田姑娘走进房来,说道:‘爹,我查到了你宝刀的下落。’田大哥一跃而起,叫道:‘在那里?’田姑娘走近几步,轻声道:‘给周师兄偷去了。’田大哥道:‘当真?他人呢?刀呢?’田姑娘道:‘我亲眼见到他将刀埋在一个所在。’田大哥道:‘好,你快去掘来。’田姑娘道:‘爹,我要做一件事,你可莫怪我。’田大哥道:‘什么事?’田姑娘道:‘你去把周师兄叫来,我躲在门后。你问他是不是盗了宝刀。他如认了,我就在他背上钉一枚毒龙锥。’我心想,这位姑娘的手段好狠啊。只听田大哥道:‘我打折他双腿就是,不必取他性命。’田姑娘道:‘你不依我,我就不给你取刀。’田大哥微一迟疑,道:‘好,你快去取了刀来,凭你怎么处置他。’于是田姑娘转身出去。当时我不知田姑娘跟她师兄有什么仇怨,今日听了陶世兄之言,方知田姑娘是要杀人灭口。嘿,好家伙!人家大姑娘掩埋私生儿子,这种事也见得的?”
他说到这里,众人都转眼去瞧周云阳,但见他脸色铁青,双目不住眨动。
又听刘元鹤续道:“我索性在床下卧倒,静等瞧这幕杀人的活剧,再则,我还得等那柄刀呢,何况田大哥醒着躺在床上,我又怎能出去?等了没多久,田姑娘匆匆回来,颤声道:‘爹,那刀给他掘去啦。我好胡涂,竟迟了一步,他……他还……’田大哥惊恐交集,问道:‘他还怎么?’田姑娘其实想说:‘他连我孩儿的尸体也掘去啦!’但这句话怎说得出口,呆了一呆,叫道:‘我找他去!’拔足急奔而出,想是惊恐过甚,奔到门边时竟一交摔倒。”
“我在床下憋得气闷,宝刀又不明下落,本想乘机打灭烛火逃去,那知田大哥见他女儿摔倒,只叹了口长气,却不下床去扶。田姑娘站起身来,扶着门框喘息一会方走。”
“田大哥下床去关上门窗,坐在椅上。但见他将长剑放在桌上,手里拿了弓箭,铁青着脸,神色极为惊怖。我心中也惴惴不安,如给他发觉了,他一个翻脸无情,我武功不及,只怕性命难保。”
“田大哥坐在椅上,竟一动也不动,宛如僵直了一般,双目却精光闪烁,显得心下极为烦躁不安。四下一片死寂,只听得远处隐隐有犬吠之声,接着近处一只狗也吠了起来,突然之间,这狗儿悲吠一声,立时住口,似是给人以极快手法弄死了。田大哥猛地站起,房门上却起了几下敲击之声。这声音来得好快,听那狗儿吠叫声音总在数十丈外,岂知这人一弄死狗子,转瞬间就到了门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