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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此又相持良久,从后洞映进来的日光越来越亮,似乎已是正午。突然间华辉“啊”的一声叫,摔倒在地,又即全身抽动。但这时比上次似乎更加痛楚,手足狂舞,竟似不可抑制。李文秀心中惊慌,忙又走近去给他推拿揉拍。华辉痛楚稍减,喘息道:“姑……李姑娘,这一次我只怕好不了啦。”李文秀安慰道:“快别这般想,今日遇到强人,不免劳神,休息一会便好了。”华辉摇头道:“不成,不成!我反正要死了,我跟你实说,我是后心的穴道上中了……中了一枚毒针。”
李文秀道:“啊,你中了毒针,几时中的?是今天么?”华辉道:“不是,中了十二年啦!”李文秀骇道:“也是这么厉害的毒针么?”华辉道:“一般无异。只是我运功抵御,毒性发作较慢,后来又服了解药,这才挨了一十二年,但照今天这样痛得厉害,只怕再也挨不下去了。唉!身上留着这枚鬼针,这一十二年中,每天总要大痛两三场,早知如此,倒是当日不服解药的好,多痛这一十二年,到头来又有什么好处?”
李文秀胸口一震,这句话勾起了她的心事。十年前倘若跟着爹爹妈妈一起死在强人手中,后来也少受许多苦楚。
然而这十年之中,都是苦楚么?不,也有过快活的时光。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,虽然寂寞伤心,花一般的年月之中,总有不少的欢笑和甜蜜。尤其,以前和苏普在一起的时光。
只见华辉咬紧牙关,竭力忍受全身的疼痛,李文秀道:“伯伯,你设法把毒针拔了出来,说不定会好些。”华辉斥道:“废话!这谁不知道?我独个儿在这荒山之中,有谁来跟我拔针?进山来的就没一个安着好心,哼,哼……”李文秀满腹疑团:“他为什么不到外面去求人医治,一个人在这荒山中一住便是十二年,有什么意思?”显见他对自己还是存着极大的猜疑提防,但眼看他痛得实在可怜,说道:“伯伯,我来试试。你放心,我决不会害你。”
华辉凝视着她,双眉紧锁,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,似乎始终打不定主意。李文秀拔下杖头上的毒针,递了给他,道:“让我瞧瞧你背上的伤痕。倘若你见我想要害你,你便用毒针刺我吧!”华辉道:“好!”解开衣衫,露出背心。李文秀一看之下,忍不住低声惊呼,但见他背上点点斑斑,不知有几千百处伤疤。华辉道:“我千方百计要挖毒针出来,总是取不出。”
这些伤疤有的似乎是在尖石上撞破的,有的似乎是用指尖硬生生剜破的,李文秀瞧着这些伤疤,想起这十二年来他不知受尽了多少折磨,心下大是恻然,问道:“那毒针刺在那里?”华辉道:“一共有三枚,一在‘魄户穴’,一在‘志室穴’,一在‘至阳穴’。”一面说,一面反手指点毒针刺入的部位,只因时日相隔已久,又加满背伤疤,早已瞧不出针孔的所在。
李文秀惊道:“共有三枚么?你说是中了一枚?”华辉怒道:“先前你又没说要给我拔针,我何必跟你说实话?”李文秀知他猜忌之心极重,实则是中了三枚毒针后武功全失,生怕自己加害于他,故意说曾发下重誓,不得轻易动武,便是所中毒针之数,也少说了两枚,那么自己如有害他之意,也可多一些顾忌。她实在不喜他这些机诈疑忌的用心,但想救人救到底,这老人也实在可怜,一时也理会不得这许多,心中沉吟,盘算如何为他拔出深入肌肉中的毒针。
华辉问道:“你瞧清楚了吧?”李文秀道:“我瞧不见针尾,你说该当怎样拔才好?”华辉道:“须得用利器剖开肌肉,方能见到。毒针深入数寸,很难寻着。”说到这里,声音已是发颤。李文秀道:“嗯,可惜我没带着小刀。”华辉道:“我也没刀子。”忽然指着地下摔着的那柄长刀说道:“就用这柄刀好了!”那长刀青光闪闪,甚是锋锐,横在那姓云的强人身旁,此时人亡刀在,但仍令人见之生惧。
李文秀见要用这样一柄长刀剖割他的背心,大为迟疑。华辉猜知了她的心意,语转温和,说道:“李姑娘,你只须助我拔出毒针,我要给你许许多多金银珠宝。我不骗你,真的是许许多多金银珠宝。”李文秀道:“我不要金银珠宝,也不用你谢。只要你身上不痛,那就好了。”华辉心知她天性仁善,虽觉不合情理,仍道:“好吧,那你快些动手。”
李文秀过去拾起长刀,在那姓云强人衣服上割撕下十几条布条,以备止血和裹扎伤口,说道:“伯伯,我是尽力而为,你忍一忍痛。”咬紧牙关,以刀尖对准了他所指点的“魄户穴”旁数分之处,轻轻一割。
刀入肌肉,鲜血迸流,华辉竟哼也没哼一声,问道:“见到了吗?”这十二年中他熬惯了痛楚,对这利刃一割,竟丝毫不以为意。李文秀从头上拔下发簪,在伤口中一探,果然探到一枚细针,牢牢的钉在骨中。
她两根手指伸进伤口,捏住针尾,用力一拉,手指滑脱,毒针却拔不出来,直到第四下出尽全力抓牢针尾,才将毒针拔出。华辉大叫一声,痛得晕去。李文秀心想:“他晕了过去,倒可少受些痛楚。”剖肉露针,跟着将另外两枚毒针拔出,用布条给他裹扎伤口。
过了好一会,华辉才悠悠醒转,一睁开眼,便见面前放着三枚乌黑的毒针,恨恨的道:“鬼针,贼针!你们在我肉里待了十二年,今日总出来了罢。”向李文秀道:“李姑娘,你救我性命,老夫无以为报,便将这三枚毒针赠送于你。这三枚毒针虽在我体内潜伏一十二年,毒性依然尚在。”李文秀摇头道:“我不要。”华辉奇道:“毒针的威力,你亲眼见过了。你有此一针在手,谁都会怕你三分。”李文秀低声道:“我不要别人怕我。”她心中却是想说:“我只要别人喜欢我,这毒针可无能为力。”
毒针取出后,华辉虽因流血甚多,十分虚弱,但心情畅快,精神健旺,闭目安睡了一个多时辰。睡梦中忽听得有人大声咒骂,他一惊而醒,只听得那姓宋的强人在洞外污言秽语的辱骂,所说的言词恶毒不堪。显然他不敢进来,却要激敌人出去。
华辉越听越怒,站起身来,说道:“我体内毒针已去,一指震江南还惧怕区区两个毛贼?”但一加运气,劲力竟提不上来,叹道:“毒针在我体内停留过久,看来三四个月内武功难复。”耳听那强盗“千老贼,万老贼”的狠骂,怒道:“难道我要等你辱骂数月,再来宰你?”又想:“他们要是始终不敢进洞,再僵下去,终于回去搬了大批帮手前来,那可糟了。这便如何是好?”
突然间心念一动,说道:“李姑娘,我来教你一路武功,你出去将这两个毛贼收拾了。”李文秀道:“要多久才能学会?没这么快吧。”华辉沉吟道:“如教你独指点穴、刀法拳法,至少也得半年才能奏功,眼前非速成不可,那只有练见功极快的旁门兵刃,必须一两招间便能取胜。只是这山洞之中,那里去找什么偏门的兵器?”一抬头间,突然喜道:“有了,去把那边的葫芦摘两个下来,要连着长藤,咱们来练流星锤。”
李文秀见山洞透光入来之处,悬着十来个枯萎已久的葫芦,不知是那一年生在那里的,于是用刀连藤割了两个下来。华辉道:“很好!你用刀在葫芦上挖一个孔,灌沙进去,再用葫芦藤塞住了小孔。”李文秀依言而为。两个葫芦中灌满了沙,每个都有七八斤重,果然是一对流星锤模样。华辉接在手中,说道:“我先教你一招‘星月争辉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