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鹿杖客那一掌偷袭,适逢张无忌正以全力带动十八名番僧联手合力的内劲,后背藩篱尽撤,失了护体真气,玄冥寒毒侵入,受伤着实不轻。他盘膝而坐,以九阳真气在体内转了三转,呕出两口瘀血,才稍去胸口闭塞之感,睁开眼来,只见赵敏满脸担忧。
张无忌柔声道:“赵姑娘,这可苦了你啦。”赵敏道:“这当儿你还是叫我‘赵姑娘’么?我不是朝廷的人了,也不是郡主了,你……你心里,还当我是个小妖女么?”
张无忌慢慢站起,说道:“我问你一句话,你得据实说来。我表妹殷离脸上的剑伤,到底是不是你割的?”赵敏道:“不是!”张无忌又问:“她是不是你给抛入海里的?”赵敏大声道:“决不是!”张无忌道:“那么是谁下的毒手?”赵敏道:“我手边无凭无据,不能跟你说。你内伤未愈,多问徒乱心意。倘若你查明实据,殷姑娘确是为我所害,不用你下手,我立时在你面前自刎谢罪。”
张无忌听她说得斩钉截铁,不由得不信,沉吟半晌,道:“多半是波斯明教那艘船上暗中伏有高手,施展邪法,半夜里将咱们一起迷倒,害了我表妹,盗去了倚天剑和屠龙刀。救出义父之后,可须得到波斯走一遭,去向小昭问个明白。”
赵敏抿嘴一笑,说道:“你巴不得想见小昭,便杜撰些缘由出来。小昭是大大的好人,我也想见她,当面好好谢谢她。”张无忌奇道:“谢什么?”
赵敏道:“谢她对我说了真话。那天小昭跟我们分别时,悄悄把我拉在一旁,对我说:‘赵姑娘,我就要去波斯了,今后再也不能照料教主。他武功虽高,但心地太好,容易上人家的当,请你以后好好照顾他。我知你是教主的心上人,他宁可性命不在,也要回护你平安周全。’听她这么说,我自然开心得很。从来没人跟我这样说过,我盼望是这样,但不知能不能是真。小昭是第一个这样说的,我心里当然感激她。我问她:‘你怎知道?’她说:‘我自然知道。我冷眼旁观,早看了出来。我一心一意想做教主的小丫头,永远在他身边服侍他,就算他娶了你做夫人,我也是这般待他。’”
张无忌听到这里,不禁心中酸楚,眼前出现了小昭那娇小玲珑、甜美可爱的倩影:“不知她在波斯是否一切平安?”赵敏又道:“那天晚上,我中了十香软筋散之毒……”张无忌奇道:“怎么你中了十香软筋散之毒?”
赵敏道:“我若不中毒,怎会给人拿去了倚天剑,还被抛入大海?”张无忌再问:“你也给人抛入海里?”赵敏点了点头,道:“那晚我给海水一激,又喝了几口水,呕了好多毒水出来,头脑才清醒了些,幸好我水性不坏,没给淹死,但心里却一片混乱。也不知漂流了多久,幸好遇上一艘渔船打鱼经过,把我救了起来。我迷迷糊糊中也没法要他们送我回荒岛,待得渔船泊岸,才知已回到了大陆。我问船上渔人是否知道那荒岛的所在,他们也回答不出。后来我大病一场,等到勉强起得了身,便立即回到王府,派出水师,到沿海各个小岛去找寻你们。”
张无忌听了,又怜惜,又感激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赵敏微微一笑,说道:“咱们早些养好了伤,快去少林寺是正经。”张无忌奇道:“去少林寺干么?”赵敏道:“救谢大侠啊。”张无忌一凛,问道:“义父确是给关在少林寺么?”
赵敏道:“这中间的原委曲折,我也不知。但谢大侠身在少林寺内,却是千真万确。我跟你说,我手下有一死士,在少林寺出家,是他舍了一条性命,带出来的讯息。”张无忌问道:“为什么舍了一条性命?”赵敏道:“我那部属为了向我证明,设法剪下了谢大侠的一束黄发。可是少林寺监守谢大侠十分严密,我那部属取了头发后出寺,终于给发觉了,身中两掌,挣扎着将头发送到我手里,不久便死了。”
张无忌道:“嘿!好厉害!”这“好厉害”三字,也不知是赞赵敏的本事了得、成昆的手段毒辣,还是说当时局势的险恶。他心中烦恼,牵动内息,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。明教虽也曾派人至少林寺打探,但终因少林寺严密封锁消息,以致查无所获。赵敏急道:“早知你伤得如此要紧,又这等沉不住气,我便不跟你说了。”张无忌坐下地来,靠在山石之上,待要宁神静息,但关心则乱,始终无法镇定,说道:“少林神僧空见,是我义父用七伤拳打死的。少林僧俗上下,二十余年来誓报此仇,何况那成昆便在少林出家。我义父落入了他们手中,那里还有命在?”
赵敏道:“你不用着急,有一件东西却可救得谢大侠性命。”张无忌忙问:“什么东西?”赵敏道:“屠龙宝刀。”张无忌一转念间,便即明白,屠龙刀号称“武林至尊”,少林派数百年来领袖武林,对这把宝刀自欲得之而甘心,他们为了得刀,必不肯轻易加害谢逊,只是对他大加折辱,定然难免。
赵敏又道:“我想救谢大侠之事,还是你我二人暗中下手的为是。明教英雄虽众,但如大举进袭少林,双方损折必多。少林派倘若眼见抵挡不住明教进攻,其势已留不住谢大侠,说不定便出下策,下手将他害了。”
张无忌听她想得周到,心下感激,道:“敏妹,你说的是。”
赵敏第一次听他叫自己为“敏妹”,心中说不出的甜蜜,但一转念间,想到父母之恩、兄妹之情,从此尽付东流,又不禁神伤。张无忌猜到她心意,却也无从劝慰,只是想:“她此生已然托付于我,我不知如何方能报答她的深情厚意?芷若和我有婚姻之约,我却又如何能够相负?唉!眼前之事,终是设法救出义父要紧,这等儿女之情,且自放在一旁。”勉力站起,说道:“咱们走罢!”
赵敏见他脸色灰白,知他受伤着实不轻,秀眉微蹙,沉吟道:“我爹爹爱我怜我,倒是不妨,就只怕哥哥不肯相饶。不出两个时辰,只要哥哥能设法暂时离开爹爹,又会派人来捉拿咱俩回去。”张无忌点了点头,想起王保保行事果决,是个厉害人物,料来不肯如此轻易罢手,目下两人都身受重伤,倘若西去少林,委实步步荆棘,一时彷徨无策。赵敏道:“咱们急须离开此处险地,到了山下,再定行止。”
张无忌点点头,蹒跚着去牵过坐骑,待要上马,只感胸口一阵剧痛,竟跨不上去。赵敏右臂用力,咬着牙力推,将他送上马背,但这么一用力,胸口为匕首刺伤的伤口又流出不少鲜血。她挣扎着也上了马背,坐在他身后。本来是张无忌扶她,现下反而变成要她伸手相扶。二人喘息半晌,这才纵马前行,另一匹马跟在其后。
二人共骑下得山来,索性往大路上走去,折而东行,以免和王保保撞面。行得片刻,便走上了一道小路。两人稍稍宽心,料想王保保遣人追拿,也不易寻到这条偏僻小路上来,只要挨到天黑,入了深山,便有转机。
正行之间,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,两匹马急驰而来。赵敏花容失色,抱着张无忌的腰,说道:“我哥哥来得好快,咱们苦命,终于难脱他毒手。无忌哥哥,让我跟他回府,设法求恳爹爹,咱们徐图后会。天长地久,终不相负。”张无忌苦笑道:“令兄未必便肯放过了我。”刚说了这句话,身后两乘马相距已不过数十丈。
赵敏拉马让在道旁,拔出匕首,心意已决,若有回旋余地,自当以计脱身,要是哥哥决意杀害张无忌,两人便死在一块。但见那两乘马奔到身旁,却不停留,马上乘者是两名蒙古士兵,经过二人身旁,只匆匆一瞥,便即越过前行。
赵敏心中刚说:“谢天谢地,原来只是两个寻常小兵,不是为追寻我等而来。”却见两名元兵已勒慢了马,商量了几句,忽然圈转马头,驰到二人身旁。一名满腮胡子的元兵喝道:“兀那两名蛮子,这两匹好马是那里偷来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