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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洪,仙人居所。
浑圆粗壮的蟠龙大柱上,高约十余丈的暗金色法相低垂着头颅。
心口处,漆红木楔深陷其中,使其坚实宽阔的胸膛显出了一抹莫名的萎缩枯槁之感,暗金色液体从中渗出,顺着肌肉脉络滚落,染湿了身上的符箓与绳索。
“嗬……”
这尊高大的镇狱金身发出微弱的呼吸,一双犹如鎏金般的眼眸怔怔盯着地面,眸光再无往日的霸气,只剩下无尽的麻木与挣扎。
“张嘴,服丹。”
一只粗粝的玄黑龙爪按在它的左肩,将其猛地掼在柱子上,在金身被迫抬头的瞬间,这头黑龙将一枚宝光闪烁的丹丸径直塞进了它的口中。
金身颓然的靠在柱上,感受着蓬勃药力在体内化开,沉默盯着眼前的黑龙。
丹药这种东西,居然可以对信仰之力凝聚的身躯发挥作用,就绝非是普通的天材地宝所炼制。
“看什么看,这般仙丹,连本尊都难得一见,用在你身上,着实浪费。”
戚天川眼带鄙夷,一爪子攥住金身的脑袋,将其悍然按了下去。
一个靠着天上仙丹,才勉强堪比合道的小修,若非走歪门邪道,骗得仙庭注意,这辈子都没有直视自己的资格。
“姓戚的,你注意点,莫要牵连了老夫。”
一个身着黄袍的老人蹙眉瞥了黑龙一眼,安心修补着金身上面因为承受不住封印而崩碎的裂纹。
哪怕只是仙人食粮,也不是自己等人能轻易侮辱的。
糟蹋食物,乃是大忌。
“就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。”
戚天川嗅了嗅手爪上残余的丹味,啧,这般甜蜜的香火味道,甚是令人迷醉。
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了一阵从容不迫的脚步声。
两人同时放下手中的事情,齐齐转身,谦卑行礼:“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,只要有足够的仙丹,再加上勤补其伤,它在这封印下再活个十余万年也不成问题。”
“十余万年?”
流云白袍微微摇曳,来人从清光中走出。
或许所有生灵都会认为,洪泽大仙乃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,至少也是中年模样。
但实际上,他看上去甚是年轻,面相也是略显消瘦,即便在这般仙气飘飘的衣衫映衬下,也流露出几分刻薄的意味。
洪泽大仙微笑朝柱上的身影看去:“仙友,十余年就够了。”
对于他们这样的存在,十余年也就是弹指一瞬的时间,仅是一个小憩,乃至于偶尔的一次神游天外。
这么短暂的时间,便能获得连他都心动的功德。
这是天要助自己重归仙庭。
“出去吧。”
洪泽大仙轻声屏退两人,缓步走至金身面前,衣衫摇荡间,他缓缓升腾而起。
四目相对。
金身麻木的眼眸中,倏然涌现出一抹浓郁的恐惧。
青花在心中颂念着主人的名字,可依旧按捺不住金身法相的微微颤抖,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她蜷缩在法相内部深处,用力咬紧了牙关。
下一刻,洪泽大仙探出食指,缓缓点向虚空。
“吼!!”
与此同时,健硕的金身法相轰然握紧双拳,身上有金光涌动,一丝丝的被剥离出来,融入了仙人的指尖。
它浑身肌肉线条紧绷,青筋暴起,双掌疯狂的颤抖。
那些能让它在天上换取仙位的功德,正在慢慢的被别人夺走。
在这伟岸金身的内部。
面容俊秀,一身雪白长衫的阴神如遭雷击,怔怔的探出右掌,想要留住这些功德,然而它的五指却抓了个空,什么也握不住。
“我主——”
青年模样的阴神嘴唇轻颤。
真正让青花感到绝望的,并非那席卷全身的痛楚。
她替主掌控阴神,操持金身,此刻却只能眼睁睁属于沈仪的东西被夺走,而完全无力守护。
“你在呼唤谁?”
洪泽大仙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这具金身,注意到了对方默念的举动,不免觉得有些滑稽:“求仙拜佛?你是不是忘了,我就是仙。”
话音回荡于大殿之中,卷起令人绝望的威压。
仙人之下,万物皆为刍狗。
“……”
白衫阴神颤抖的五指逐渐恢复平静,原本痛苦挣扎的眼神也是变得犹如一潭死水般平静。
他握紧了手掌。
仔细感受着身上的痛楚,青年沉默良久,却是掀起唇角,露出了一抹凶狠的笑。
“嗯?”
洪泽大仙轻嗯了一声,缓缓蹙眉。
随即便是看见先前还满脸麻木的金身,一点点的抬起了头,那双挣扎的鎏金眼眸此刻竟是如此清澈。
不带丝毫情绪,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自己。
乃至于让洪泽大仙都感受到了一丝冒犯与愠怒,但他还是展现出了仙的大度:“看吧,反正你也只剩十余年可活了。”
镇狱金身注视着天上那些功德之力融入对方的指尖。
它将目光落到了仙人脸上,似乎想要记住这张脸庞,终于,它张开了嘴,浑厚的嗓音同样响彻大殿。
“十余年太久,我只争朝夕。”
闻言,洪泽仙人愣了一下。
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笑话,整个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他随意挥袖,收走了那些功德,同时以清气遮蔽了殿门,整个大殿瞬间陷入沉沉黑暗当中。
洪泽大仙瞥了眼殿外,戏谑道:“仙友,在本座面前……”
他的嗓音突然变得阴沉下来:“你哪里还能看得见什么朝夕。”
然而金身法相不再回应。
它重新低下头,享受着身躯痛苦抽搐后的余韵,那种神魂都要被撕裂的折磨,能让它永远保持清醒。
……
西洪,搬山宗。
沈仪闭眸立在矮山面前,随意垂着双手,唯有指尖深深陷入掌心。
“你怎么了?”
姬静熙察觉到不对劲,轻轻扶住对方,一上手便是感觉到了沈仪笔挺的身躯下,到底是如何虚弱。
她心中一惊,难道方才和两位无量道皇宗宗主间的斗法,自家这位沈宗主并没有像旁人看见的那样,胜的那般轻松?
“没事。”
沈仪睁开眼,轻轻拨去肩上的手掌。
从头到尾享受了一遍仙人的手段,虽有些自找苦吃的意思,但也能让他对那洪泽大仙有更清晰的认知。
他低下头,喃喃道:“得快些了。”
叶鹫和齐彦生缓步从远处踱来,他们不知道沈仪此刻有何打算,只是不愿再让对方一人上前。
哪怕自己等人弱了些,能在旁边放屁添风,掠掠阵什么的,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。
先前眼睁睁看着对方独战无量道皇宗的滋味,着实有些让人难受。
“什么时候动手?”
叶鹫取出了流光长剑,上次没能刺进龙妖体内的万物一剑,这次总该能发挥些作用了。
闻言,沈仪朝着水域看去,轻轻揉了揉手腕,让颤抖的五指恢复平静。
“就现在吧。”
……
西龙宫大殿之中。
祁圣涛死死盯着眼前的案桌,奋笔疾书:“此乃同门相残之事,还望贵宗亲自出手,清理门户!”
殿中其余人等皆是大气不敢出。
显然,无量道皇宗的两位宗主,在祭出了祖碑之后,仍旧被斩杀的事情,给了父王极大的刺激。
那人若是也掌握了唤出祖碑的方式,可以说已经拥有了让西洪天翻地覆的实力,便是父王出面,恐怕轻易也杀不得对方。
本以为万妖殿才是最大的麻烦,没成想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陆里,竟还藏着这么个妖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