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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滩。
渐渐退却的海潮冲刷着砂砾,在滩涂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湿痕。落日悬在水天相接处,将视野内的蔚蓝尽数化成火海。被染成金黄的碎浪在烟波浩渺的海面间滚动着,轻轻叩击着岩石,有节奏的涛声带出几分哀愁,几分苍凉。
傍晚咸湿的海风掀起少年雪白的衬衣,他修长的手指间透着火星,淡蓝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。
“我和安妮在巴黎生活了一段时间,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。我们在多雨的灰色天空下漫步,在塞纳河汹涌的夜风里接吻。我和她一无所有,贫穷又寒酸,可是至少,我们能够拥抱在同一件灯芯绒的大衣里取暖。”
他的声音微微带着沙哑,夕阳渲染着他苍白的脸颊,仿佛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流浪诗人。身边的女孩担忧地望着他,轻轻喊了一声“莱奥”。
“我没事。”莱奥说,他的嘴角噙着天真纯净的笑,眼神却透出淡淡的讥嘲,“但是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,安妮开始念书了。她白天上课,晚上还要做兼职的秘书,而我,从早到晚,只能一个人闷在家里静静地发呆。每当这时,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。”
“我?”女孩瞪大了眼睛。虽然两人都是新人,小姑娘甚至是科班出身,但和一旁的少年比起来,她的演技显得浮夸了许多。
导演没有喊停,于是少年继续说道:“在巴黎有一种很常见的小黄花,叫做widelia。它的花瓣很小,可是生命力却很强。到处都可以生存,到处都能看得见。就像你一样,不管在哪里,都可以迎着风开着花。”
女孩子自嘲地笑了笑:“那不就是命贱么?”
“不,你比我们强多了,”少年摇了摇头,把燃了一半的烟按进沙地里,落寞地垂下眼睛,“我们一离开有钱的老爸,就成了一帮废物。杰西卡,你知道我从前有自闭症吧,那时候多亏了安妮,是她把我从疾病的阴影中拯救出来的。可我却一直都没有变,和以前一样还是个小鬼,永远无法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任何事。”
说到这里他忽然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,肩胛骨深深凹陷进瘦弱的脊背里,仿佛随时都要消失一样。
但是他没有哭,那双碧绿的眸子里闪动着水光,即使隔着很远,都让人看得分明。
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了,紧绷着散不去的忧伤。导演,摄影师,还有场务……全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。
女主角的情绪轻易地被他带动,自然而然地,两行清泪从她的脸庞滑落。
她终于忍不住抱住他,少年侧过头来,挺拔的鼻梁擦过她的嘴唇。两个人在暮色下缓慢而湿润地亲吻着,如此痛苦,却又如此甜蜜……
——以上就是叶泽森刚来片场时看到的一幕。
他远远地望着,越发觉得男孩勉强算个可造之材,如果忽略掉旁边一大堆碍眼的拍摄器具的话,的确挺能打动人的。
“cut!”场边传来了导演的指令,“这一幕过了,收工!”
海滩边的美少年立刻放开女主角,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,摇摇摆摆地朝这边跨过来。
——咦?好像画风突然变了?
“老天,我还活着吗?我已经冻得完全感受不到知觉了。”少年从场务手里接过外套,把自己裹成一团,哆嗦着嘴唇说,“大冬天的就穿这么点儿,简直是活受罪。”
“这个是剧情需要。”女导演白了他一眼,“杰瑞·克鲁斯,你给我忍着点儿。”
没错,杰瑞。确实是杰瑞。
叶泽森强忍着揉眼睛的冲动,他从戴维斯身后站出来,僵硬地朝少年招了招手。
见到他的人影,杰瑞立刻抢上来,歪了歪脑袋:“托尼,你怎么来了?又等着看我的笑话?”
“原本应该是的,但不幸你没能让我如愿。”他边说边做了一个惋惜的表情。
“是吗,”杰瑞讥诮地扬起唇角,“能从你嘴里听到赞扬而不是对我的嘲讽,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受宠若惊一下。”
“嘿,行了!大家都收拾东西,准备去吃饭!”旁边的戴维斯拍了拍巴掌,阻止了两个人毫无意义的拌嘴,“我在圣莫妮卡大街的蓝莲花酒吧里订了座位,今晚我们不醉不归!”
剧组的所有人都欢呼一声,乱哄哄地挤了过来,热闹得像是沙滩上聚餐的沙丁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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斗嘴二人组被安排进了剧组的一辆轿车的后座,前座上是司机,还有那个演的男三号。
杰瑞大概是累坏了,从一上车起就靠在椅背上,眯着眼睛打起了盹儿。
叶泽森侧过身子打量他,发现这小子和平时比起来变化了不少。
他的脸上几乎没有妆,但是出于造型需要,把头发全都放下来了。少年棕色的刘海软软地垂在额前,再配上白皙的肤色和又卷又长的睫毛,竟显出几分阴柔的稚气来。
汽车向右拐了个弯,在离心力的作用下,杰瑞忽然朝他的肩膀上倒了过来。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把他的思想搅成了一滩浆糊。在对方的脑袋靠上身体的那一刹那,叶泽森猛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,但是他没有挣脱,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。
他不自然地偏过头直视着前方,然后他不幸地注意到了后视镜。镜子里的他被杰瑞倚靠着,木讷得就像一只白薯。
——并且还是一只害羞的白薯。
这种想法让叶泽森恶心不已,他猛地坐直了身体试图甩掉杰瑞的脑袋。他成功了。
身后传来什么东西撞击靠椅的声音,以及杰瑞恼怒的质问:“你他妈的在干嘛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