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严司直愣眼看着蔺承佑, 半天都没回过神。
“这、这叫人如何比?”他惊讶地笑起来,“蔺评事跟郡王殿下可都是人中龙凤。”
然而蔺承佑语气一本正经,竟是认真在发问,严司直仔细一觑, 莫名有点发慌, 他这人严谨惯了, 对方认真提问,哪怕是个没头没脑的问题, 依旧忍不住慎重对待, 想了想,斟酌着字句回答道:“蔺评事俊如珠玉,郡王殿下风清月朗,二位各有各的好,但要是单论‘好看’二字——”
他微微把头后仰几寸,认真端详蔺承佑:“蔺评事的五官稍胜一筹吧。”
说完这话,悄悄擦了把汗。
蔺承佑略一思索, 脸上扬起自信的笑容,是了,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。滕玉意见过他也见过皇叔,如果她喜欢皇叔,那该对皇叔的事上心才是。
可她仅仅因为一个梦就老担心他日后会出事,除了辗转托人给他传话,为了让他重视她的话甚至不惜出动阿爷和小涯。
昨晚临睡前他琢磨这事琢磨了半天,得出的结论是:滕玉意对他的事很上心。她说不定早就喜欢上他了。
今日严司直又这样说, 他就越发肯定这个结论了,严司直已经娶妻了,对这些事想来很懂, 照严司直这么分析,可能滕玉意就是更喜欢他的相貌吧。
这么一想,步伐彻底轻快起来,可惜他这蛊毒多半是解不了了,也不知怎么才能打消滕玉意的念头,唉,暂时让她先喜欢着吧,回头再找机会让她明白这个道理。
如果她还是坚持要喜欢他……
那就——
他认真想了想,记得师公说过,这世上最不好揣摩的是“人心“,最没法自控的是“爱意”,滕玉意非要喜欢他他也拦不住,那就让她喜欢着好了。
严司直虽说捏着冷汗回答了问题,心里却默默犯嘀咕,蔺评事突然问出这样的古怪问题,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,前头还打听小娘子因何喜欢某位郎君,咦,莫不是——
严司直一惊,转头狐疑打量蔺承佑的侧脸,就见蔺承佑目光含笑,俨然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。
他益发诧异,蔺评事或许是年纪小还未开窍的缘故,来大理寺任职这么久,从没与哪家小娘子有过攀扯。
他为此常感慨成王夫妇教儿子教得好,蔺评事骄狂归骄狂,却没有膏粱子弟惯有的纨绔习性,可看今日这阵势,蔺评事不但问话没头没脑的,还突然开始在意小娘子因何喜欢某位郎君,该不会是……相中某家的小娘子了吧!
蔺承佑正为了滕玉意喜欢上自己的事而苦恼,忽觉得旁边投来两道古怪的目光,转头看,就发现严司直纳闷地打量他。
他奇道:“欸,严司直你怎么了?”
严司直一愣,这话该我问才对,他赶紧摇了摇头,一指前方道:“啊,锦云瀑快到了。”
蔺承佑笑意微敛,举目看了看那爿铺子,率先入了内。
为了方便查案,今日蔺承佑和严司直都穿着便服,伙计打量二人行貌,热情迎上来:“快请入内,两位公子要给夫人裁衣裳吧?”
“夫人?”
“两位公子不知道?我们锦云瀑历来只做娘子的衣裙。”
蔺承佑顺口胡诌:“哦,没错。你先给我寻一间客室,顺便把你们主家找来。”
主家听到伙计描述蔺承佑的衣冠气度,料定来了大主顾,忙不迭放下手头的活计,二话不说冲上了楼。
“公子神仙似的人物,令夫人必定也瞧不上普通的衣料。放心,长安城别家有的,鄙店都有;别家没有的,鄙店也都有!店里最上等的料子全在此处了,小人敢打赌,再挑剔的娘子也不会看不上这几匹布料的。”
蔺承佑本来懒得听店家聒噪,听到最后几句时,忍不住瞟了瞟那堆光华如银的布料,再挑剔的小娘子也不会瞧不上?倒是敢夸口。
他断然打断主家:“阁下认不认识荣安伯世子夫人?”
主家先是一顿,继而露出惊惧的表情:“公子也知道这事?前几日她还来店里裁衣裳,结果昨日就听说这位夫人……唉……”
蔺承佑又道:“往日荣安伯世子夫人来贵店时可有过什么异常举止?”
店家正要点头,忽又狐疑地看了看蔺承佑,似是奇怪他为何打听这些事。
严司直摊开讨来的笔墨,慢条斯理道:“在下是大理寺的严司直,这位是蔺评事,我等是为了查案而来。”
店家瞬间惊出一身冷汗,所以面前这位小公子竟是成王世子?他哪敢再搪塞,忙道:“要说不大寻常的事,这位夫人自己倒是没有,不过小人昨日听说噩耗,马上就想起一件怪事。十七日那天,世子夫人来鄙店裁衣裳。伙计突然告诉小人,说那个脏兮兮的泼皮又来了,撵都撵不走。小人怕影响店里的生意,只好亲自下楼去撵人,这时候世子夫人也挑好布料了,就同小人一道下楼,结果那个泼皮一看到我们就跑了,后来世子夫人上车走时,小人又看到那泼皮混在人堆里,看那架势,像是要跟踪世子夫人的犊车似的,小人担心出事,本想托人提醒世子夫人,可是过了两日,世子夫人来东市买水粉,小人并没有在人堆里看到那泼皮,想来那日不过是凑巧,小人也就没再多事了。不过世子夫人随从那么多,真有不对劲之处,身边人早该察觉了。”
“那泼皮长什么样?”
店家道:“个头很矮,大约只到小人下巴这儿。”
蔺承佑和严司直对视一眼,店老板已经不算高了,那人只到店家下巴处,那就跟庄穆差不多高,看来八成就是那位凶徒了。
照这么说,此人动手前还跟踪过小姜氏一段时日,不然不会对小姜氏的习性这样熟悉,正是因为提前将小姜氏在各处逗留的时辰都摸准了,才最终决定在西市那家香料铺布局和动手。
“那泼皮相貌上还有什么不寻常之处?”
“戴着一顶毡帽,头脸脏兮兮的。”老板仔细回想,“说到这个,记得有一年小人去关外采买织品,在驿馆遇到一位官爷,那位官爷说,江湖上行走的人改易容貌是常事,但无论怎么易容,一双手和一双眼睛是改不了的。小人记住了这话,后来每回在外采买和行走时,都会这样打量同行的江湖人士。那日小人怕这泼皮偷铺子东西,特地留意了他的手,双手脏得出奇,奇怪指甲倒是剪得很短,对了,他的手骨节很粗,手掌很大——”
店家比量着说:“大概有这么大。”
这样矮的个头,却有这样大的一双手,要么是天生异骨,要么是常年练功。
至于指甲很短……双手可以临时弄污,指甲却没法临时长出来,或许这人平日就习惯把指甲剪短。
一个连指甲都注意修剪的人,分明养尊处优,又怎会是混迹市井的泼皮?
蔺承佑:“你刚才说‘那泼皮又来了’,意思是他以前也来过?”
店家:“可不是,上个月这泼皮就在门口晃过,但那日只一闪身就走了,不像后头那次在门外逗留了那么久。”
“那是上月哪一日?店里都有什么客人?”
店家摇了摇头:“记不起来了。”
蔺承佑:“有个舒丽娘的客人你总该记得吧?上个月她来裁过衣裳,前几日又叫你们店里的裁缝娘子送衣料上门。”
“春安巷那个?”店家忙不迭点头,“记得!记得!小人暗猜这位舒夫人是某位外地巨贾的娘子,因为前后才不到一个月,她光是裁衣裳就花了近万钱。上月才做了一堆衣裳,没多久又叫我们店里的人再送一批衣料去,小人自是求之不得,但上月那些新衣裳都没穿过几次。”
蔺承佑微讶:“你和裁缝都不知道这位夫人怀孕了?”
店家大惊:“怀孕了?怪不得如此。”
蔺承佑垂眸想,看来舒丽娘不像小姜氏那般张扬,平日在外头从不提自己有身孕的事,况且她怀孕才三月,身形应该看不大出来,郑仆射对这段关系讳莫如深,更不可能到处宣扬,那凶徒又是如何知道舒丽娘怀孕了?
他又问:“舒丽娘是上月十一日来的,当日那泼皮可在门口晃荡过?”
店家苦笑着摇头:“记不得了,每日店里客人太多,小人哪能事事都记得。”
“你连这泼皮长相都能说得上来,总该记得他在店门口一共出现过几次。”
这个店家倒是很确定:“小人亲眼看见过两次,一次是十七那日,一次是上个月的某日。”
蔺承佑摸摸下巴:“舒夫人来店里时可与旁的客人攀谈过?比如说‘好久不久’‘你怎么也来长安了’之类叙旧的话。”
店家暗觉这话古怪:“没有,这位舒夫人每次都是独来独往。”
“你可见过她与小姜氏说话?
店家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:“更没见过了。这两位夫人身边除了下人从未有过女伴,舒夫人应是来长安没多久所以没朋友,奇怪的是荣安伯世子夫人也如此,说到这个,我倒是听别人议论过几句——”
“哦?”蔺承佑一笑,“都议论了什么?”
“说世子夫人——”店家踟蹰半晌,尴尬地笑了笑,“小人并非要背后议论客人,但这些事说出来或许能帮着破案子。她们都说,别的世家夫人都不大瞧得上这位世子夫人,所以不大与她来往。不像荣安伯府前头那位夫人,来是来得不多,但身边从不乏世家娘子相伴。”